“箭毒无解,一日之内,你我龙脊南山脚见面。”
小殿下默默放下十字弩箭。
他靠在巨石上,双眸里波澜起伏翻动着金光。
最后有些无可奈何的笑了笑。
萧布衣缓缓睁开了双眼,嗓子已经全部哑掉,艰难说道:“取出来了?”
易潇轻轻嗯了一声。
二殿下的身子几乎虚脱。
他背后的粗布麻衣,如同浸透了海水一般,沉重如铁。
他虚弱说道:“箭镞淬了毒。”
“我知道。”易潇笑了笑,瞥了一眼十字弩箭,心想这哪里是箭镞淬了毒,整个箭都淬了毒,敢情就是从毒池里捞出来的。
萧布衣平静说道:“这些毒已经扩散开了?”
易潇没有说话。
萧布衣低垂眉眼,眼观鼻鼻观心,静下心来,缓缓说道:“你药匣里的丹药,我之前都看到了,如果那些九品丹药都压不下我的毒,也没有必要再忙活了。”
“北原这么大,我不知道能撑几天,弩箭取出来,我应该还能多活几天。”萧布衣呼出一口气,喃喃说道:“这样也好,你一个人南下,安全抵达齐梁的概率会更高。”
小殿下没好气嘲笑道:“不是要让唐门随你姓萧吗?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萧布衣呸了一声。
“命数,劫数,谁也逃不过的。”
他笑得洒脱自然,平静无比:“其实我觉得这毒没什么大不了,你大可以先走,我随后就赶上。”
易潇笑道:“认真的?”
萧布衣点头说道:“认真的。”
小殿下拢了拢黑袍,走出洞穴。
萧布衣开始艰难挪动自己的身子,却发现连一根手指都难以动弹。
他眯起眼,唯一能够使上力气的,就是下颌,靠着下颌一点一点,最终挪到了十字弩箭的地方。
二殿下眯起眼,端详着这枚重伤自己的十字弩箭。
朴实无华,看不出丝毫端倪。
确实没有被人动过手脚,留下什么譬如字迹,譬如刻痕。
“是我过虑了。”萧布衣自顾自笑了笑,轻声喃喃道:“取弩的手法不错。”
自己这个弟弟,取弩的时候相当谨慎,连弩身都没有破坏,是担心自己落下后遗症?
可惜还是稚嫩了一些。
二殿下笑着合上眼,身后却传出了一道平静声音。
“果然你连走出洞穴都做不到。”
二殿下做不到回头。
他只能听身后那人开口。
易潇轻声叹息说道:“那我就放心了。”
小殿下淡然说道:“九品丹药治不了你的毒,我可以去取龙脊上的紫匣,紫匣里有苏老头留下的圣丹,圣丹救不了你,我还有仙丹。”
萧布衣怔住。
“你老老实实躺着。”小殿下缓缓转身,说道:“说好了一起回齐梁,阖家团聚”
“说好回去跟唐门大婚”
“这些我都记着。”
齐梁二殿下磕在地上的下巴,不断颤抖。
这个男人合上眼睛,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他无法发力,也无法抹去自己的泪水。
易潇呼出一口浊气,笑道:“我记性很好的。”
{}无弹窗北原。
大雪凛冽。
小殿下怔怔望着自己满手鲜血。
身子软绵绵倒在地上的萧布衣,双眸紧闭,嘴唇颤抖,面无血色,他的背上,粗布麻衣被粗暴的弩箭撕开一条狭长的十字端口。
或许是因为那道伤口在大雪之中受冻的缘故,结了冻疮的伤疤,渗出的暗红色血迹触目惊心。
“喂”
易潇声音沙哑。
这柄弩箭。
这柄弩箭是什么时候射出的?
小殿下瞳孔微微收缩。
他想到了自己白蛟绳化重弩的那一刻。
重弩的那抹元力银光射出,天地失色,一切黯然。
而那个时候,背后似乎传来了极轻的一声声音。
难以察觉,就像是血肉被射穿,然后撕裂。
小殿下咽了一口口水,艰难拿手去堵住那道伤口,鲜血因为受到压迫,开始大量溢出。
不再是暗红色。
而是夹杂了黑色。
相当浓郁的黑色,如夜一般漆黑。
那抹黑色不仅仅夹杂在血液里,还蔓延到了脖颈,萧布衣发出了痛苦的轻微呻吟,青筋毕露,一缕缕黑色脉络浮现。
“这是箭毒?”
易潇声音颤抖,望着那道巨大十字伤口,越来越多的黑色血液,突破被大雪封锁的痂印。
“箭尖抹了毒”
小殿下有些慌了神,赶忙从兜里取了丹药,丹药匣子被他匆忙打开,散落一地灵丹妙药。
易潇将萧布衣翻身,颤抖着手,因为箭毒发作的原因,萧布衣一直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紧叩牙关。
小殿下只能将丹药一颗一颗往萧布衣口中硬塞。
萧布衣仰首,吞下丹药,痛苦闷哼一声。
易潇看到他的面色稍微好转,但仅仅是一秒,萧布衣攥住自己衣袖的力度就加大了三分。
即便是素来自制力极强的二殿下,也抑制不住发出了声嘶力竭的低吼。
萧布衣口鼻开始溢出大量的鲜血。
他颤抖着声音,极为艰难开口:“替,替我取弩。”
易潇怔怔看着萧布衣。
他嗓音沙哑无比,这一次的声音却极为坚定:“背部后心,入肉半尺,那支箭已经撑开了,所以要把整只弩箭都敲碎取出来。”
小殿下咬了咬牙,低声说道:“忍住。”
白蛟绳随心意所动,化为一柄尖细狭长的镊子。
赤红色的火焰域意雏胚浮现而出,缓缓灼烧着镊子尖端。
萧布衣的意识被毒素冲击,脑海里几乎是一片乱麻,他眯起眼趴下身子,感受到背部的伤口,被一道滚烫撕开,嗤然皮开肉绽的声音,持续且沉重砸在背上。
那根尖细狭长的物事,极为锋利地切开骨肉,焚烧鲜血。
二殿下感觉自己的身体如同灌上了数千斤数万斤的沉铁,灵魂与肉体分离,在无边的痛苦之中沉沦。
这一切如同地狱。
时间和空间都开始错乱。
二殿下不知道自己究竟经历了多久,还需要煎熬多久。
也许自己已经死了?
或者说这样的感觉,就是所谓的生不如死?
萧布衣闭上眼是一片漆黑,睁开眼也是一片漆黑。他感到了世界的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