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雷有些骇然地望向一袭黑袍莲衣的小殿下。
易潇身上的气息还在外溢。
第五境之后,还在拔高。
苏大丹圣曾经告诫过易潇,不要尝试第五境之后的天相。
这是世间最大的禁忌。
若是能将天相修行到常驻在第五境的地步,便足以成为这世上最恐怖的修行者。
譬如李长歌。
可若是踏破那一步,便有可能会遭遇到无人可以预知的不祥。
易潇默默低下头,看着自己脚底的金色涟漪像是被人投了一粒石子。
金色涟漪一下凝固。
接着倒流。
那朵本来盛大开放的金色莲花,花苞缓慢旋转着,收敛着花瓣,同时收敛了所有的气息,不再是之前那般圣洁又磅礴的璀璨。
像是光明之中一闪而逝的黑暗。
莲池里的纯白仙气弥漫,池水之中,如滴入了一滴墨汁。
一下将池水都染黑。
这滴墨汁染到了莲花花芯,将让缓慢收敛的莲花,有了再度盛放的意味。
黎明倒流。
回到永夜。
一朵漆黑的莲花缓慢绽放。
牢狱里的幽火尽数熄灭。
黑暗之中,小殿下的瞳孔,乃是永夜所在。
他望着拖雷,缓缓伸出一只手,压在了拖雷的肩头。
铁链哗啦哗啦碰撞,拖雷痛苦而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里不堪重负传来,易潇的手掌无情压住,硬生生拽着他的肩头,压着铁链,让他脚掌落在了地上。
继续下压。
直到拖雷跪在地上,他的肩胛骨一片模糊,铁链崩到了最直,随时有可能崩断。
巨大的痛苦,已经让这个妖族的大棋公精神崩溃,无法言语。
只是这种痛苦,与他接下来需要面对的痛苦比起来只不过是区区的开胃小菜。
“株莲相第六层”
小殿下的眸子里没有任何的感情。
他木然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拖雷,一只手掌缓缓压在他的天灵盖上,刹那之间,无穷无尽的漆黑元气奔赴掌心,灌输而下。
拖雷的灵魂受到了无与伦比的重创。
像是一柄重锤,跨越了肉体,直接抡砸在了灵魂上。
几乎快要魂飞魄散。
易潇的瞳孔里,那朵黑莲缓慢旋转,他看到了一丝火光。
是鹿珈镇的大火。
是拖雷所看到的鹿珈镇里的一切。
大婚的现场,所有人都看到了大殿下的那颗头颅,只是已经被火风吹得毁容,无法辨别真容。
所以小殿下需要知道真相。
而这朵黑莲里的火光就是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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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天光像是灼热的锥子,刺目到了极点,刹那便晃成了一片漆黑。
萧望的脑子里平白无故扎入了许多把刀子,他隐隐约约听到了越来越嘈杂的脚步声音,有哭闹声音,奔走声音,从空中楼阁底下一路传来,最后他的脑海里越来越乱,越来越乱。
小殿下一直坐在萧望的床榻对面。
从屋门打开开始,他便自始至终没有转过身,而是将脊背挺直,希望能够以这样的方式,为萧望遮下一点阳光。
他看到刺目的光芒照在萧望的脸上。
那张几日没有见光的脸庞,苍老的程度,出乎了自己的想象。
然后老人像是一截朽木,坐在床榻上。
白发人送黑发人。
易潇伸出衣袖,替他擦干净面颊的枯泪,缓缓站了起来。
空中楼阁的屋门推开,又合上。
里面走出了一袭莲衣。
兰陵城里死一般的极静。
此刻却无比的暗流汹涌。
天阙仙楼所有的成员,全都开始了行动,这场婚宴所有到场的权贵,无条件的交出了自己手上全部的力量。
一种叫做愤怒的情绪,流动在兰陵城每一个人的血液里,此刻开始升温,逐渐向着沸腾靠拢。
世上许多事物,若是到了极致,便会变得十分恐怖。
愤怒到了极致,便会变成沉默而无声。
易潇就没有说一句话。
他从空中楼阁跳下,选了一条最短的路径。
那条路通向天阙仙楼的牢狱。
从他落下空中楼阁开始,身上的杀气便愈发凝实,几乎要迸发出来。
从皇都,到牢狱。
一共有七十二条曲折窄道可走。
但只有一条直线。
于是那道莲衣落地之后便开始奔跑,越跑越快,最后一路飘起,杀气腾腾,直接顺着那条直线,踩踏砖瓦,气势轰鸣。
七十二条窄道,几乎都有人在行走。
这些人披着漆黑的麻袍,走起路来悄然无声,此刻盛大阳光照耀,小巷子内依旧是一片漆黑,他们便像是黑夜的影子,粘附在巷子的阴翳之中。
天阙的仙楼,大部分的成员,此刻都收到了紧急的召令,全都赶向牢狱。
接着他们听到了头顶似乎有人急速掠动的声音。
接着落在了最后的小巷窄口。
天阙仙楼十八层的大罪牢狱,便隐在这条小巷之中。
那是一件比他们身上黑色麻袍还要漆黑许多的莲衣,粘稠如墨,而这件莲衣的主人,身上的杀气,此刻翻涌起来,比七十二条窄巷所有人,加在一起还要浓烈得多。
一片死寂。
易潇说道:“如果天阙只有十八层,那么我应该坐在第十九层。”
没有人回答。
但是易潇说的很对。
单凭“小殿下”这个位子,他便有足够的资格坐在第十九层。
“所以我要先进。”
他平静说道:“而且在我出来之前,一个人也不许进。”
有些黑袍里的面容不可察觉的抬起,彼此交换目光,最终归于平寂。
仙楼里的命令,是第一时间赶到牢狱。
而仙楼里的成员,只考虑服从命令,而不考虑其他任何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