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睡去,缓缓醒来。
青梨的脑海里,无数光怪陆离的梦境,交接拼凑,她似乎梦到了自己要等待的那人,终于揭开了棺木,在枯沙的震颤当中,踏在了这片黑暗土地之上。
然后走到光明当中。
只是这一次醒来,依旧是死一样的平静。
青梨有些耐不住气了。
当一个从来不觉得发呆无聊的人,发呆到了无聊的时候,意味着什么?
时间真的过去了很久。
青梨的眼神里流露一丝失望,她想要继续睡去,可是小脑壳里已经没有丝毫的睡意,在娇小身躯里流转,渴望着阖眸而寐的血液,此刻也失去了动力。
就在这个时候,她似乎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声响。
来自那块棺木。
像是在那片漆黑当中,有人以手掌贴住的棺木的内侧,试图开启这口棺材。
接着,便是更久的死寂。
再没有后续。
青梨怔怔看着那口棺。
棺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深海当中,一片漆黑,不断上浮,不断上浮。
便有一盏光明,从海面上空投射而来,如蛇一般,挣扎扭动。
接着再上浮。
破开海面。
破开魂海,魂力回归肉身。
易潇猛地睁开双眼,艰难抬臂,将盖在自己头顶不知多久的棺材板抬起。
刺目的光芒照射而来。
带着一股刺鼻的寒意,易潇有些微惘地坐起身子,他身上的莲衣,被大风吹得猎猎狂响,显得单薄而又羸弱。
这是哪里?
易潇有些迷惘,入目所见,是一片白茫茫大地,呼啸的北风,卷动极寒的雪气,在自己的莲衣袖袍上,已经凝结覆盖了一层白霜。
一口黑棺,突兀在此。
易潇双手扶住棺木边沿,缓缓站起身子,莲衣飞掠,他踏在这片大地之上,环顾四周,最后向上看去。
“原来,还在魂海当中么”
仅仅是一刹,易潇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脚底是风雪飘摇的雪原。
头顶却是一片碧蓝色的大海。
他系紧了栓在小臂处的白巾,想着慕容的那一句话。
“最后那一剑,要靠你自己了”
最后那一剑。
真正破开魂海的那一剑。
易潇呼出一口白气。
要递出那一剑。
首先要有一把剑。
漫天大雪,剑在哪里?
易潇眯起眼,看着远方,大雪飘摇,有一个木屋,在风雪之中若隐若现。
天门的枯沙飞旋,几道剑气支柱撑住穹顶,支撑着庞大的“地底世界”没有崩塌瓦解。
盘坐在天光最边缘的青梨姑娘,没有回头,她微微扬起眉尖,身后的阵法倏忽迸发光芒,一道又一道飞扬的圣光,伴随着破碎碑石当中不断绽裂的剑气,从遥隔万里的圣岛大光明山上穿梭而来。
本就摇摇欲坠的“天门世界”,此刻在那块碑石的到来之下,再度震颤起来。
穹顶的剑气支柱,似乎觉察到了熟悉的气息。
大光明碑石当中有着剑宗明留下的剑意,裹挟着大光明圣山积攒了许多年的剑气,到来之时,原本漆黑的天门,有如黎明降临,轰然一声,白莲墨袍山主大人,带着几位准妖孽来到天门所在之处。
四位准妖孽,表情复杂,却各自不同。
他们已经做出了各自的选择。
青梨姑娘知道山主大人要做什么,她催动了第二个凭借空间天赋,在天门之处搭建的传送阵法。
而这个阵法送走的人,就只有王植。
圣岛的其他三位准妖孽,咬了咬牙,放弃了这个摆在自己面前的机会。
“山主大人,我愿意留在天门,继续参悟大光明碑石”
“我想,等突破成为妖孽,再去中原”
“我想留在圣岛,继承厚土宫衣钵”
三人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慕莲城并没有说什么,那张面具上,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快,遗憾他只是温和地笑了笑,算是示意了自己的理解。
花猫面具之下,隐藏的眼神当中,那抹闪逝而过的黯淡,无人看见。
的确是有些遗憾的。
这四位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呐——
这是他们能够离开圣岛的最好机会了。
想要更进一步,想要看一看妖孽那一境界究竟是什么样的风采,成为年轻一辈最强大的修魔者,如果错失了机会
恐怕就再难成真。
山主摊开掌心,本该嘀嗒砸落在地的血液,被那块澄清炽热的碑石,灼烧成为丝丝缕缕的烟气,血气缭绕。
青梨瞳孔微微收缩,原本涣散的双目,有一些不解。
山主大人受伤了?
青梨抿起嘴唇,轻声说道:“是五老会的那些人。”
并没有疑问的意思,而是很认真的说出了真相。
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愤怒。
带着花猫面具的山主笑着摇了摇头,道:“无碍,不是什么大事,都是为了圣岛着想,他们现在还奈何不了我。”
青梨欲言又止,只能沉默。
山主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手掌。
那块本来安静躺在慕莲城掌心当中的碑石,被他轻轻托起,轻盈悬空,稳定而柔和的光芒,从碑石的缝隙当中绽放而出,碑石缓慢旋转,光芒四射,剑气柔和。
天门的剑气支柱更加稳定。
除了那口漆黑的棺木,有“因果”剑气镇守,三尺之内,一切不得入内,仍然是一片漆黑。
天门除去棺木的所有黑暗之处,都被大光明碑石所照亮。
三位准妖孽心而神往。
他们却不知道,放弃了这个机会,此生便再无希望能够抵达与剑宗明相同的境界。
剑修的路,没有捷径。
去模仿前人,先辈,大修行者,永远只能追赶,不可能超越。
如今学得三四分,等日后费尽心思臻至七八成,方知道,差得不是一两点。
那是一整条道路的选择错误。
你本该握紧自己手中的剑,而不是去瞻仰他人的剑鞘。
山主松开了手,任由那块碑石,悬浮在天门的棺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