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白袍什么也看不清,他的喉咙里一阵哽塞,想要说什么,满脸的震撼,望着王爷,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那人冲了过来,然后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城,破了?
一个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冲破连一千人都无法打破的壁垒?
张文远没有见识过烽燧之战,也没有亲身经历西壁垒被西妖一人破开的绝望,所以他不知道,一个人,真的可以攻破一座城。
叶十三对这个结局并不感到意外,他只是沉默而严肃的说道:“宁先生,现在是时候做出选择了。”
城头上的惘然持续了一小段时间。
剧烈的白烟冒了起来,以至于城头的将士在茫然之中,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听到原本停歇的远方,再一度迸发了激烈无比的,冲天的喊杀声音。
宁风袖站在城头。
他轻轻的,木然的开口。
“好。”
接着转过身子,望着张文远,平静说道:“城破了。”
天狼白袍怔怔看着自家的王爷。
宁风袖再一次重复说道:“城、破、了。”
张文远眼前一片发黑,他甚至看不清王爷的影像了,只觉得心脏跳动的无比剧烈,像是远天迸发的火光,剧烈的不适,让他情不自禁想要勾下身子,鼻涕眼泪在这一刻全都涌了出来。
天塌了。
一片喧嚣当中,宁风袖轻柔说道:“带着夫人跟着叶先生走吧,天狼王府里选出来的那些人,让他们活下去,去南海,等战乱平息了,回来好好生活把仇恨忘了。”
张文远的喉咙里,像是钻进了无数条虫子,带着血丝,说话之间满面都是泪痕,胸膛犹如刀割,艰涩无比。
“啊啊?”
宁风袖面无表情,上前踢了张文远一脚,将这个白袍男人踢得跌倒在地,踉踉跄跄,接着又拎起他的胸膛软甲,面贴面,再也不复之前平静模样,满面狰狞:“啊?滚啊!”
张文远脑海里一片恍惚,是王爷那张凶神恶煞的面孔,还有震颤耳膜的声音——
“快点滚啊要不要命了,你想死吗?!”
一个巴掌抽了过来,接着又是一个巴掌。
他清醒了一些,手指扶在地面,血肉都已经蹭破,鲜血淋漓,浑不在意,整个人跌跌撞撞向着城下闯去,冲着城主府夫人的方向莽去
一路上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齐梁大军攻不下这座城,萧布衣亲至也无可奈何宁风袖还能守多久?”
“最多三天。”
“三天?”
天极海距离中原,隔着数不清距离的海域,可是此刻,披着白缟的少年从淇江的船上跳了下来,他蹲下身子,食指蘸了一点地上的冻雪,轻轻说道:“论冲杀能力,齐梁的十八神将都是一骑当千的猛将,可天狼城地势稍高,攻比守难,再加上宁风袖坐镇,灌水冰城而守,八风不漏北人早已经习惯了风雪大寒,仗着天时地利,别说三天,就是三十天,也能守住。”
“只可惜齐梁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以前翼少然是最锋利的剑,现在有了易潇,三天之后天狼城便会被攻下,南北的战线就此拉开。”源天罡微笑说道:“气运大者,摧枯拉朽,我在兰陵城运营了十六年,这场战争早已经失去了悬念。”
易小安站在小船上,船身随江风起伏,已经靠在了岸上,她没有下船,而是站定之后望着远方,眼前大旗插在赤土之上,冻雪飞舞,一片腥红。
她闭上双眼,手指仍然有些酸痛,四肢发麻。
“我有一个问题。”
声音略微颤抖。
“我们会挑起战争么?”
“并不会。”蹲下身子的白袍少年不假思索的回答,他专注的凝视着指尖的冻雪,然后轻轻舔了舔,皱了皱眉:“你是在怕死人?”
易小安深吸了一口气。
“可能是神魂的融合还不够完全,你与之前并不一样。”白袍少年轻描淡写的开口:“说实话,你拔不出普陀山底的那柄剑,让我觉得有些诧异”
易小安一阵沉默。
她下了船,迎面一阵大风,带着腥气的冻雪吹得黑袍舞动翻飞如刀,她同样蹲下身子,拿手指蘸了蘸地上的雪屑。
雪屑浸湿了血污,被不知道多少人踩踏而过,而后又重新覆上。
白雪盖腥红。
易小安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们来这是为了收集气运的?”
蹲在地上的少年笑着摇了摇头:“气运固然重要,但一味追求气运,只会落了下乘,有些事情,气运决定不了。”
“我在兰陵城的时候,与萧望说过,不会伤害这片领土上的任何一个人,而我的确做到了。”白袍少年轻声感慨道:“我不愿战争爆发,并非悲天悯人,在大楚的时候,我与赵淳风杀了多少人?只是不愿因果缠身,不得善报,日后行走举步维艰所以淇江协议撕碎之后,我便脱离了兰陵,离开了南朝,现在这场战争打响,杀了多少人,死了多少人,都与我无关了。”
“我只是想找一些东西,或者说找一些人。”源天罡意味深长看着易小安,站起身子,双手拢在袖内,白袍阵响:“从天狼城开始,到洛阳覆灭,我们将会见证这段战争,目睹无数为此奋斗和死去的人,这些都将成为,历史的尘埃。”
“许多年以后,有人会翻开史册,宁风袖的名字或许还在,可绝不会有人记得天狼城里拒死而战的甲士,如果时间过得足够的长,那么所有人都会被遗忘,这样的死亡,才是真正的死亡。”白袍少年喃喃说道:“说到底,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后面的人记住罢了。”
他腼腆笑了笑,回过头来,道:“易小安,你以后会懂的。”
第三天的黎明。
天狼王城成为了一座孤城。
但这座孤城,齐梁已经打了两天两夜,上千的将士赴前冲城,守城的箭羽没有停过片刻,城头已经堆满了尸骨,火光燃烧,在雪气当中微弱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