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座之上,有人击案赞叹:“大善!说的好!只这一番言语,就足以立于朝堂,做朕的臣子了。”
殿中人都心中吃惊,天子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绝不是贸然而语,这会不会是一种信号,他要大用这长乐侯了?可是,他年纪也太小了吧……!
刘彻赞完之后却并没有再多说一字。只是笑了笑,示意元召继续说下去。
窦婴听皇帝都赞赏了,当然不能再就这个话茬继续诘难元召了,更何况,他现在也已经对上面那些话心悦诚服。当下也朝对面拱了拱手,以示赞同。
元召团手为抱还礼,然后继续说道:“至于本朝,高祖皇帝以来的事就不用说了,陛下与两位大人都明白。防御备守而已,从来没有能力踏入过草原一步。”
“是啊,即便以文、景两位先帝之贤,开创三代以来未有之盛世!可是,对待匈奴人,也还是绥靖妥协的多……唉!库府虽然丰盈,可是要想除掉匈奴这百年大患,此非短时间内所能做到的啊。”郑当时身为太中大夫,掌管天下库府钱粮,对国家实力知道的最清楚不过了,话语中有着许多无奈。君臣深有同感,一时间殿内气氛有些沉闷。
“匈奴人虽然素来狡诈残忍,百年难敌,但……现在也不是没有好办法!”
元召脸上带了某种神秘的笑,终于说出了御座上的人最想听到的话,这也是他今天来的目的。
殿内空气一下子静了下来。人人瞪大了眼睛盯着他,刘彻差点从龙书案后面站起来!窦婴眼角有些颤抖,郑当时一脸不敢相信的神色,就连在殿外的老将李广也回过了头,铁盔下双眸发出骇人的光芒。
见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元召暗自好笑。哼哼!自己劳心劳力的,当然要让你们付出相应的代价才行。
“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两方面而已。形象点说,呃,就是打造一弯大弓,再打磨出一支锋芒无匹的利箭!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把这副射日的弓箭以毁灭的姿态射向草原去就好。”
“弓……箭?”刘彻喃喃重复,心中思索其中的含义。
“这把弓,小子可以替陛下去制作,只要陛下赋予小子某些权利,保证会打造的又宽又厚又有劲力!而制作箭的材料,就需要陛下亲自去挑选了,标准嘛……就具备李将军这样的锋芒就行啊!”元召转头之际正与殿门外李广的犀利目光相对,就随口如此说到。
“哦,小子,你小小年纪,李将军的事迹竟然也知道?”皇帝有些奇怪。
“当然,小子随侍家师时,曾听他品评过许多天下英雄,对李将军的箭术还是很赞赏的,对了,还曾经为他作诗一首呢。”说到这儿,元召略一停顿。
“赶快念来听听!”刘彻催促道。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清朗声音字字入耳,似有滚雷掠过,老将蓦然握紧了手中剑柄,峥嵘岁月,金戈铁马,当年万里戎机,千山暮雪,尽浮上心头!
小公子刘琚今天有些心不在焉,不时的探头探脑向门口张望,教授他的博士已经轻咳提醒他好几次了,可他依然如故,不由得有些无奈。
博望苑内的几位师傅都是博学之士,是皇帝亲自选定的。对于这位皇子的要求很严格,平时讲经释义,从不懈怠。而刘琚是个听话的好孩子,聪明好学,举一反三,倒是让几位师傅感觉很满意。
博望苑大殿内外的初冬显得有些萧瑟。一如刘琚这几天的心情。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元哥儿了呢,他的长乐侯府自己还一次也没有去过,听卫青舅舅说他很忙,可是……唉!好怀念他在宫中的那些日子。
今天听说元召进宫了,本来满心期待他会来看自己的,可是父皇又把他诏去了,都快到中午了,也还没有来,小皇子心里有些焦急。
未央宫偏殿内,元召已经口干舌燥的讲了快两个时辰了。天子刘彻在御座后稳稳坐着,偶尔插言询问几句,不急不躁。
阶下却并没有其他大臣,只有丞相窦婴和太中大夫郑当时在此,两人跪坐于几案后,捻须髯仔细倾听。
有太常寺的书记官在一边铺开竹简笔墨,从头详细的整理记录下来。当时还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次普通召见的意义,即便是当朝宰辅重臣也不曾预料到这些话的重量。
当在几年之后,这次偏殿对答被史官命名为《伐匈奴策》,公开宣扬于天下时,所有人才恍然大悟,原来两国之战早在当日就已决胜于庙堂矣!
而那时,赫赫大汉铁骑已经踏出雁门关外,在千里塞上,追亡逐北,与匈奴帝国展开最后的较量了!
元召今天是来兑现承诺的。为了救人家的女儿不去跳火坑,而要给人家出谋划策想点子,还要劳心劳力……!元召用眼角瞥了瞥微笑着安坐于高处的那个男人,有一种被坑了的感觉。
“君子一诺,千金不悔!”没办法,既然答应了的事,总是要去做的,何况面对的是一个帝王,更是反悔不得。
“献赋、开市、公主和亲……!这种种屈辱,朕心中岂无感触?”良久之后,身为天子的刘彻开了口。
“只是,匈奴之患,自高祖皇帝以来,一直没有彻底解决的办法啊!这些年,朕的汉家士卒不可谓不勇敢,将军不可谓不忠烈,可是,北疆的侵略却越演越烈,匈奴人狼子野心也越来越大了!此为何故?”
窦婴看了眼郑当时,叹息一声,两国情势如此,不是只凭了忠勇就可以的啊!正要接口作答。
“元召,你来说!朕今天要听听你的说法。”刘彻摆手,示意窦婴不要说话,目光炯炯的盯着元召。
元召从坐案后爬起来,整了整袍角压起的褶皱,话说这套袍服还是苏红云给他赶制的。
“做了侯爷,就要有个侯爷的样子,虽然你年纪小,还没有什么官位,但也不能被人看低了去!”这是她的原话,哦,还是很有几分道理的。因为窦婴那老头现在看自己的眼光就有些不屑嘛!
“陛下,小子年幼,学识尚浅,原本不该在这些国家大事上妄言,但既然有过承诺,无论对错,即便陛下不问,小子还是要把有些话说出来的。些微见识,有的是曾经听家师说过而记在心里的,有的就只是小子所思所想。呃,如果有什么失言的地方,先请陛下恕罪!”
高高在上的刘彻点了点头。而窦婴和郑当时就暗骂这小子滑头,还没说什么呢,就预先打下这些埋伏。
“小子曾听家师讲解过《司马法》,里面有句话说得好039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平,忘战必危!0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