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批每天找各种借口来探望的右北平军的将校们就不必说了,曹襄苏建这帮人也每天在跟前溜过来溜过去的问这问那,惹人头大。
就连那老是板着脸的谢九总管,也会每天在这边待上两个时辰,一脸认真的讨教几招刀法。这老头儿,也算是“西凤卫”中的前辈高手了,但自从那天在马上惊鸿一瞥的看到元召凌空刀斩左贤王的一幕后,他对这位小侯爷已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因此,今天听到素汐有些难为情地说想出去看看时,元召是巴不得赶快有理由出去透透气的,也好趁机清净一会儿。
怕那位小公主抹不下脸来,将军府中的所有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回避,因此,元召赶了马车等着素汐出来时,平日人来人往的院子里突然如此寂静,让他感到有些奇怪。
原来右北平的北城门附近,就有一座后山。此处为全城制高点,可以俯瞰城外的敌情,也可以观察城内各处,却是一处战略要地,他们去的就是这儿。
元召当然知道这个地方是何处,在后来的历史时空里,曾经有一位帝王披发遮面,满含悲愤的在这儿殉了国!玉楼倾塌,黄钟毁弃,从此汉家河山陷入二三百年的黑暗中……。
北国之春,辽阔原野,沐浴着迎面吹来的清风,素汐的心情很舒畅。她侧头看向身边的少年,见他有些肃穆的神色,不禁微觉奇怪。
“喂,在想什么呢?这么严肃!”
感受到少女的调皮,元召挥去脑袋中的沉重,微微笑着伸手指向遥遥北方的崇山峻岭方向。
“这次我们还是没有走到长城啊,长城那边的景色才是真的美呢!素汐,等到有一天,那边的辽阔草原也划入了汉家的疆域,嗯,那时候如果有机会,你可以去看看的。呵呵!”
“真的吗?可是那是匈奴人的地方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呢……。”
少女眼中有着憧憬的向往,而少年只是淡淡笑着,许多旧事浮上心头,嘴角轻轻哼起一首好听的歌谣。
“万里长城万里长,长城两边是故乡……。”
语调清柔婉转,带了淡淡的忧伤,仿似在怀念着什么远方的东西。素汐看着他的侧脸,感觉这个少年身上藏着很多迷。
片刻后,离城二三十里之外的地方,眼眸所及处逐渐有汉军队伍的旗帜从地平线开始出现,看情形应该是追击匈奴人的将士们回来了。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不会等很长时间的,走吧,看看有什么消息带了回来。”
素汐清眸中闪过惊奇,把元召随口吟出的句子记在心里,跟在后面朝山下走去。
“师父,不好了!聂叔……聂叔被抓起来了!”崔弘自远处纵马而来,有些慌张。
元召一愣,前方战事既罢,他刚刚还在想聂壹应该会随着汉军回来了呢。
“何人抓的他?知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
“是李将军动用了军中斥候,先回来报的信,说是长安来的奉旨廷尉,先逼死了屯官将军,又捉了聂叔,怀疑他是匈奴奸细,现正押在军中,马上就要进城了!”
元召闻听心中怒意陡升,把手中马缰绳丢给崔弘,只说了一句“送公主回去!”。人已飞身形在几丈之外,奔北城门而去!
在历史长河中,有许多奇谋密计可以成功,也有许多经典战役可以一战扭转形势,决定结局。
但也有许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沦为笑柄。马邑之围就是如此,汉匈两方没有赢家。
匈奴人留下了一地狼藉和烈火尸骸,早已远遁回大漠。三十余万汉军只得暂时留在雁门一线,等候朝廷的命令。
五位将军神色怏怏,都没有什么笑模样。尤其是大行令王恢,心情更是复杂。
虽然汉军没有折损一兵一卒,但曾经对此次行动寄予厚望的皇帝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没有人能够预知。
看着情绪低落的王恢,韩安国叹了口气。他本来是反对这次计划的大臣之一,当时还为了这件事与王恢在皇帝面前廷辩过一番。但他的老成持重之言没有被采纳,急于求成的皇帝,最终还是同意了王恢的提议。
但他是眼光长远的人,从来不做落井下石的事,事情既然已经到了现在的地步,口出抱怨之言是一点用都没有的。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尽量调派军队,做好边境各处的布防,以防止匈奴人再杀个回马枪。
皇帝的旨意来的很快,奉旨前来军前的,正是大汉廷尉张汤。
当五军将军连同雁门守将以及偏副将三四十人一起躬身,听完了那道措辞严厉的天子圣谕后,所有人都从中听出了皇帝刘彻的盛怒。
如果事前的排查做的再详细一点,军情传递再做的保密一些,也许,漏洞就会减少许多吧!但现在除了自责,一切都已毫无意义。
神色冰冷的这位钦差大臣传达完旨意,并没有对这些武将多说什么废话,只是拱了拱手,请他们自便。
被留下来的是大行令王恢,有旨意,单独问话。
其余的人并没有走,在没有知道这件事最终的处理决定之前,没有人会放得下心来。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王恢就出来了,只不过他不是自己出来的,而是被几个军士抬出来的,血染征袍,已经自刎而亡!
大行令王恢以首谋马邑之事,鼓动朝廷发天下兵马数十万,劳师远征,疲敝无功。且怯懦不前,纵单于逃逸,天下失望,其罪当诛也!这就是他的罪名……。
看着那具尸体,所有同僚无不心下戚戚,替他惋惜。所谓兔死狐悲,人与类同。不久前还并肩作战的同袍,转眼间已奔赴黄泉,早知如此,还不如死在匈奴人的马蹄下呢。
只见随后跟着走出来的张汤满脸倨傲,神色不屑,吩咐手下人把王恢尸体用毡席卷了,去载于车后,以待回长安复命。
“屯官将军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死,为何就此逼迫其自裁?岂不令军心不服!”
不顾韩安国对他连使眼色,耿直的老将李广终究还是说出了心中的愤懑。
张汤本是律令小吏出身,凭着对大汉政令律法的熟悉和自己的努力,得到了皇帝的信任,一步一步的爬到了现在的位置上。他尊崇的前人是韩非子与商君,主张以严酷的法令来加强百姓的顺从,因此,此人除了对皇权效忠,别的大臣与同僚们很少有能入他的眼底之人。
尤其是这些军中武将们,更是他打击的对象,一旦有把柄被他抓住,那就只有自求多福了!
因为,精通本朝掌故的张汤深深的知道,从开国至今,历代天子最忌惮的不是当朝理政的文官们,而是手握兵权的武将。
今天,他按照皇帝的意思来逼死王恢,一点儿心里负担都没有。本朝杀的武将还少吗?汉初死在高祖与吕后手中的那些威名远震的大将军们就不用说了,就说十几年前平定“七国之乱”的周亚夫吧,兵出细柳营,席卷天下,挽狂澜于既倒,扶社稷于将倾!那是何等的英雄人物!可是一旦进了廷尉府,还不是就只剩了死路一条?
至于眼前的这几个将军,他还真没放在眼里。那曾经担任过御史大夫的韩安国他都不加理睬,更不用说你个未央宫看大门儿的老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