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看了看自己母后那张冷冷板着的脸,暗中叹了口气。一面由宫女们侍奉着穿戴整齐,一面命速传御史大夫、廷尉、尚书常侍以及其他九卿大臣偏殿等候。
“母后放心,朝堂大臣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无论如何,朕必须要有一个交代。今日朕便把此事交给几位重臣廷议,也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说完之后,他不再多言,躬身施了一个礼,然后在宫人簇拥下自去了。
王太后看着他的身影走远,忽然感到自己的儿子有些陌生起来。她暗自咬了咬牙,略微思索片刻,招了招手叫过一宫人,对她低语几句,那人领命,转身往建章宫的方向而去。皇帝的心思她知道,不就是想立那个歌姬出身的卫子夫为皇后吗?如果以这件事作为交换条件呢?想必他的想法会不同吧。
未央宫外,天光大亮,守卫未央宫的羽林军侍卫们,有些奇怪的看着朱雀门口的几个人,不明白这几位神情各异的重要人物为什么这么早就要进宫。
昨夜的消息,他们还不知道。因此,有人还对唯一脸露笑容的长乐侯元召在打着招呼。元召一一点头示意,笑容可掬,与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武安侯田玢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一夜之间,鬼才知道他的心情经历了怎样的千回百折!虽然眼前是乾坤朗朗天,赫赫未央宫,可是他心中的惊怕一点儿都没有减少。只要元召还在他的身边三尺之内,他便如芒在背,呼吸难安!
田玢是真的怕了!怕了这个在笑眯眯跟人打招呼的少年同僚。看着他现在的样子,当朝丞相十分怀疑,昨天夜里的那个人与眼前的这个人,根本就不会是同一个元召!
在宫门外等待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而已,可是田玢感觉太漫长了。他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宫中的皇帝和太后身上,怎么说也是一家人吧?昨夜摆下那么大的阵仗,却不能奈何元召半分,如果在未央宫中还赢不了他,那自己就输了,彻底的输了,输的一败涂地,大汉朝堂上将再也没有他站立的地方!
虽然不想再去回想,可是昨夜那幅令人胆寒的场景,田玢已是余生难忘,如果他还有余生的话。
当武安侯府中的夜宴,被遍地的鲜血涂满时,田玢和大多数人一样,脑袋出现了暂时的呆滞。不是说都是一流高手吗?难道这么些年豢养着的都是一群绵羊?对方的身上连一点血都没有溅上,三十高手就都完蛋了?而且……死的那叫一地惨不忍睹啊!
有几个胆子小些的早已经口吐白沫吓昏过去了。挡在田玢和诸侯王们身前的那些侯府护卫们,拼命的挥舞手中的刀剑给自己壮胆。然而,那道身影只不过又往前踏了一步,挡在他面前的人群就自动地闪开了。
既然动一动就肯定会死,那还是不要乱动的好。在明知道抵抗只是徒劳送命的情况下,护卫们很明智的避开了眼前的无敌锋芒。
田玢有些干瘦,并没有多少重量。堂堂大汉丞相,在自己的府中,被一个少年不容分说倒拖在地,就这样向门外走去。一把挡路的单刀被元召一脚踢飞,落下来时,深深地插进了大厅正中的金砖里,寒光破心胆!
死一般的寂静当中,所有人噤若寒蝉。窦婴有些艰难的咽了口唾沫,示意挟持着田少齐的灌夫紧紧跟上。
肃杀笼罩着武安侯府内外,火把光亮中,马匹轻轻的嘶鸣了几声,羽箭千枝泛着寒光齐齐对准了前方。
沉睡中的长安城,并不知道昨夜发生了怎样的风雷激荡。然而,它确实发生了,并且将由此引发一连串的巨变。
当未央宫中的皇帝终于听到西凤卫报上来的消息时,他心中的惊怒可想而知。是非曲直,先不去论,只说是在朝廷重臣之间发生了这样的事,形如市井间的私斗拼杀,传扬出去,简直就是骇人听闻。
愤怒中的皇帝,当即就传令,速诏田玢、元召、窦婴一干人等进宫!西凤卫统领低着头,战战兢兢的不敢看他的脸,告诉皇帝陛下,他要找的人都失踪了。昨天夜里,长乐侯元召挟持着田丞相父子为人质,冲出武安侯府,然后就消失了。巡武卫的兵马在长安找了一夜,也没有找到一点踪迹。
皇帝的脸色铁青,这是要造反吗!一夜之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西凤卫的人到底是干什么吃的!统领“扑通”跪倒,连连告罪。
过得片刻,皇帝刘彻稍微冷静下来,传令让巡武卫所有人立刻归营,从现在开始,不得放一兵一卒出营,违令者立斩不赦!
西凤卫统领刚刚领命出去,得到消息的王太后就赶过来了。王太后清晨起来,早膳还没吃呢,武安侯府的人就来报信了,她听了还没有几句,就惊的站起来,连摆放膳食的几案都带翻了。
这还了的!堂堂的当朝宰相、皇太后亲弟弟、爵封武安侯,竟然被人劫持!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算是把对方千刀万剐,也挽不回来了。
田玢要对付窦婴与元召的心思,曾经对她吐露过一点,也算是让王太后提前心中有数。在她想来,这不算什么大事。朝臣们之间的权利争斗,太平常了。为了皇权稳固,很多时候需要在朝廷派系之间搞搞平衡术,这是一种政治手段,更是一种巩固统治的需要。
更何况,窦婴、元召这两个人,已经严重的侵害了田家的利益。不久之前,黄河那边封邑的损失,都被记到了这两个人的头上。新仇旧恨,王太后也早已怨恨他们多时了。
“皇儿,这次你可要好好给田家做主啊!你舅舅他……他要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
王太后眼角发红,见皇帝半天没有表态,心中有些埋怨。
皇帝刘彻感到头有些发胀,这还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太后就来逼宫了,这是要逼着自己马上就下诏给元召定罪啊。
“母后,且稍安勿躁。昨夜可能是发生了一些误会,等朕弄明白前因后果,自然会公平决断。”
听到他这样说,王太后沉下脸来,冷冷地哼了一声。
“皇帝这是不相信你舅舅了?想当初的时候,你是怎么登上这个皇位的,这其中谁出力最多,你可不要忘了!”
“母后不要多想,朕岂是忘本之人!当初的功劳,朕自然心中有数。为什么田家可以如此富贵,田玢的太尉、丞相又都是怎么来的?朕并没有亏待半分啊。”
“是啊,凭他的那些功劳,这些都是应得的。可是,皇儿,今日又为何对待母后的亲人如此凉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