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章宫,卫皇后正领着几个宫女在庭院之内收集那些余香犹在的桂花。建章宫中这几棵高大的桂花树,已经生长了很多年。枝繁叶茂,树大根深,成为这处宫殿的独特标志。
几乎是整个秋季,建章宫内外都飘荡着桂花的花香。如同此处的主人一样,令人嗅之欲醉。
用桂花可以制作桂花酒,桂花糕等各种饮食。这些还是当年的时候,元召传受给宫中师傅们的手艺呢。不管是卫皇后还是两位公主,都非常喜欢这种味道。因此,每到这个时节,皇后都会领着人把花瓣细心的收集起来,留待后用。
云汐公主跟在皇后的身边帮忙,她最近的心情倒是不错。虽然说有时候看到母后脸上偶尔闪过的忧色她也有些不开心,但总体说起来,宫中的那些事,离她还很远。
不过,越来越乐观活泼起来的小公主却没有想到,马上就会有添堵的人来了。
卫皇后今日穿了淡黄的宫装裙衫,虽然心中满怀心事,但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表露。皇帝最近在烟波殿那边隔绝消息安心养病,太子去几次请安,都没有得到召见。这自然是令人感到忐忑的事。宫中现在乱糟糟的,那些绣衣卫在到处搜查所谓的违禁之物。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几个贴身的美丽宫女小心地撑着花囊,帮助皇后把亲手采摘的花瓣都放进去。秋风阵阵,美人成行,这本来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美好画面。
就在这个时候,宫门外的太监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打破了此间的宁静。
“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那些绣衣卫的人,来到门口,说是要进来搜查呢!”
庭院当中所有人都愣住了。卫皇后手臂微抖,一捧花瓣全都散落到了地上。她有些不相信的抬起头,问了一句。
“你确定?他们是要来建章宫搜查?”
“皇后娘娘,千真万确啊!总共有将近百十人,有绣衣卫指挥使亲自带队,说是请皇后娘娘暂时回避,他们马上就要进来了!”
皇后的一颗心在逐渐下沉。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一步。堂堂的大汉皇后,母仪天下,身份何等尊贵。现在就连她的寝宫,竟然也要被搜查!这要是传扬出去,皇家颜面何在?更不用说,这背后所深藏的一些意思,思之令人心惊!
“混蛋!他们怎么可以这样?难道父皇就不管吗?母后,绝对不能让这些令人讨厌的家伙进来!”
小公主云汐在旁边听的清清楚楚。素来心高气傲的她什么时候能经受这样的委屈。一想到自己那精致的绣楼要被这些粗鲁的男人进入乱搜查,这是她绝对不能接受的!
“公主,这件事恐怕由不得你呢!就请皇后带领着小公主暂时回避吧……绣衣卫奉旨搜查,这可是皇帝陛下的意思!”
宫门之外,有人严厉的口气中带着无尽的冷意。
西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
秋风萧瑟之中,满脸忧郁神色的太史令司马迁,遥望着未央宫方向,默然良久之后,转身回到案旁,蘸墨提笔,留之史册。
“……六年秋,宫中乱起。绣衣使充、黄门苏文、御史严助辈鼓动圣听,进术士巫者,言宫中蛊惑气盛,扰乱宫禁。帝时有疾,信之。遂召充等治案。数日之间,因此获罪者,凡几百人。宫殿之内,有所发掘者甚多。久之,渐及卫皇后居所也……。”
已经到了中年的太史令眉头皱得紧紧的。手中握着的毛笔微微的凝滞,无意中滴落的墨汁沾染了文册。他叹息了一声,虽然已经隐隐可以预见大乱发生的前兆,但他却无能为力。
独自凝思良久的司马迁,终于重新拿起笔来,另起一行,郑重的写下几个字作为开头。
“当是时,元召犹未归……。”
历史的进程中,充满了无数变数。大汉太史令所记载的有限信息,在这个辽阔的时代,当然不能概括全部。但,这却很可能就是最关键的。
元召仍然在长安城外。没有人知道他在等待什么。跟随在身边的人,都已经或多或少得知了长安城中发生的事。大家焦急的目光不时投向他的背影,想要听他做出一个决定。
甚至就连董仲舒都有些忍耐不住了。他特意从长安学院那边跑过来,悄悄的问老友主父偃,元召到底是怎么想的。
主父偃却并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其实就连他自己,也并不知道元召一直在这里等待的目的何在。
“元侯……可能有他自己的考虑吧。无需担心太多,静观其变就是。”
主父偃以含糊其辞的态度打发走了非常不满意的长安学院大祭酒之后,他想了想,还是转身走向了那个坐在高处巨岩上观察水情的人。
听到脚步声的元召并没有回头。在这个时候到身边打扰的,自然都是最亲近的人。既然没有再次降下大暴雨,渭河的水情应该已经没有什么大碍。水势渐渐平缓之后,已经有航船开始通行。
作为到长安的中转站,设立在长乐塬最南部的渭河码头,一直都是最繁忙的地方。无数南来北往的商船,都在这里卸货转运。水灾退后,有些等待许久的商人们自然就马上行动起来,需要运输的货物都很紧急,丝毫耽搁不得。
“元侯,刚才董师来过了……话里话外都是担心你啊!呵呵!”
主父偃看了看元召的神情,用试探性的语气说到。他虽然善于布局谋划,但现在形势已经如此紧急,元召却还稳坐钓鱼台,巍然不动。连他也有些摸不透了。
“主父先生,无需顾虑太多。这世间有句话叫做水到渠成,又叫做瓜熟蒂落……不知道先生有没有听说过呢?”
元召微微笑着。事情的发展既然仍旧无可挽回的走向最糟糕的方向。那么就让它糟糕到底吧!也许,新的希望就蕴藏在这其中。
这世间能够让主父偃迷惑的事不多。但听了元召的话,他确实感到了迷惑。嘴角带了一丝苦笑,认真的盯着元召的眼睛,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