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煜之看着忐忑不安、老实得如黄土地一般,除了种地什么都不会的四徒,心累得无以复加。
半晌,他长叹一声,“也罢,你若喜欢,就种下去吧,以后种出新品,别忘记老夫那份。”
“不会的,就算没有弟子的,也会有师父的。”
“等一下,你这灵米可有名字。”
“回师尊,有,张师米。”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师尊,弟子告退。”
看着弟子步履蹒跚的消瘦身影,和桌上那颗颗饱满圆润的“张师米”,张煜之眼眶有些模糊。
张煜之的四徒,是在张煜之成为元婴道君的第十年去世的。
他被张煜之赶出宗门历练,刚出书剑门的管辖范围,就遇到了一伙魔修。
魔修见他面容枯槁,两手粗糙,穿着也不是很讲究的样子,便以为他是毫无背景的散修。
他们捉住了他,折磨他,最后杀了他。
担心自己卑微的修为,会堕了师父的威名,又怕这些魔修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会借此要挟师父。
四徒至始至终都不曾吐露,他是“西北剑侠”张煜之的弟子。
他八十岁才成为筑基修士,九十八岁被魔修杀害。
一辈子对修真界最大的贡献,就是种植出三种灵米,改善了修真界灵米口感差,灵力不足等诸多缺点。
张煜之平生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有对自己的四徒弟好一点。
他是在四徒去世后的第三年才知道,默默无闻的四徒,不仅改良了修真界的灵米,还改良了世俗界的稻米。
他让书剑门管辖范围内的普通百姓,吃上了自家种的大米。
他让终年干旱少雨的戈壁滩,长出一望无际的稻谷。
让西北毫无修为的普通人,在无法修行,不会法术的前提下,也能种出江南的稻米。
西北百姓称四徒,农神。
……
“老人家,您这稻谷可有名字?”
“回公子,农神老爷说了,俺家这稻子,叫尊师稻。”
张煜之蹲在田边,看着一望无际的稻田,哭得像个孩子。
张煜之对自己大徒弟的选择,是相当复杂的。
他座下七个弟子,大弟子无论是天资,还是悟性,都是七个弟子中,最好的一个。
按理来说,他张煜之的弟子,无论如何,都不应该选择如此平庸的生活。
可事实就是如此。
张煜之七个弟子,数长徒和次徒的资质最好,也数这二人最为本分。
归根结底,他们二人那份骨子里的不自信,起源于张煜之。
昔年,张煜之初为人师。
修为停滞让他烦躁不已,花容子的进阶又让他心生怨妒。
情绪相当不稳定。
不稳定的情绪,直接感染了两个年幼的徒弟。
首徒和次徒,不仅要顾及自己的修行,还要顾及师父的情绪。
可师父怎么都无法开心。
无论他们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让师父满意。
两个弟子开始自我怀疑。
当张煜之察觉到,长徒和次徒自卑、没有自信时,二人已经长大成人,他们秉性纯良,丝毫不认为,自己的性格的塑造,是受到了师父情绪不稳的波及。
只觉得是自己的无能,连累了师父的英明。
张煜之方明白,大错铸成,自己耽误了两个资质不错的孩子,一辈子的前程。
张煜之曾试图影响两个弟子的性格。
可成年人的性子,在没有经过大的变动时,如何会轻易更改?
他们反过来安慰张煜之——
“师尊,这世上真正能飞升的人,凤毛麟角,大多数修士,都是如弟子这般,庸庸碌碌的寻常之辈,数万年的修真史,那些被记载的修士,虽如朗月一般皎洁,但皎月四周那些不起眼的繁星,才是最多,弟子愿做繁星里的一颗,听天命,尽人事,守本分,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于是,书剑门多了两个教头。
不,是三个。
张煜之的三徒弟,修行上,是张煜之教导,生活上,更多依赖他的两位师兄。
两个“大郭靖”,教出来一个“小郭靖”。
三徒弟刚刚筑基,就已经订好了自己美好的愿望。
“弟子愿如两位师兄一般,日后成为书剑门的教头,兢兢业业,教导同门晚辈,做宗门最皆是的那块奠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