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大臣们防着他、忌惮他,怕他掌控朝政,可当下他若真的无所作为,他们又觉得他不应该。
在他们眼里,所谓臣子,大抵就是不添烦扰时及时退,为君分忧时及时进。
“苏大人觉得如何?”一位老臣问。
苏折道:“主要还是看皇上如何想。”
“皇上再如何想,也不能罔顾大局。她还妄想着将来后宫独一人,”另一老臣叹道,“可那些坚贞,哪是她身为君王家该奢望的事情,自古以来,君王后宫,从来不是从一而终的。她既然身为女皇,那她和大楚的命运就紧紧联系在了一起,是不能分开而论的。她的决定会影响到大楚的将来,而大楚的形势也会影响到她的将来。”
“皇上终究是女子,尚还年轻,不免在儿女情长上看得重些。可既然她登上了这个位置,总有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情,就应该要有觉悟。”
苏折抬眼看向窗外,雨帘依稀似珠帘,遮掩了屋檐外的大好春光。
他想,这场春雨是持续得有些久。
老臣道:“我等不论怎么劝,皇上都听不下去。而苏大人是皇上的老师,你的话她总归是要听的,所以我等前来,就是想请苏大人去劝一劝,请皇上答应与夜梁的和亲。”
苏折从窗外收回视线,指端轻轻摩挲着茶杯,清清淡淡道:“诸位大人以为让苏某去劝,此事就成了么。”
“请苏大人务必尽力一试。”
苏折和沈娴的关系,在太和宫里渐渐形成了一种默契。
入夜后,崔氏往寝宫里送来两杯热茶,彼时沈娴正执案审奏折,眼风瞟了一眼,道:“怎的有两杯。”
崔氏道:“还有一杯是给苏大人备的。”
“他眼下……”沈娴口里的话戛然而止,抬头看向崔氏。
崔氏笑道:“是的,苏大人来了,现在约摸已经过桥了。”
沈娴忙披衣起身,移步到门边,看见暗淡夜色中,他身形渺渺,如影如雾。
“但,夜梁提出的条件可观。”
“后宫不可干政是历来的规矩,就算那夜梁皇子入了后宫,也无法干预我大楚的朝政。”
“至于子嗣问题,只要皇上让六皇子无嗣便可。”
沈娴阴沉着脸,听大臣们七嘴八舌地讨论,最后得出一致意见:“启禀皇上,臣等以为,与夜梁和亲一事,可行。”
“尔等,是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沈娴幽幽地问。
以往不管怎么争辩吵论,沈娴和这帮朝臣最后都能得到一致和谐的意见。沈娴总想,他们为了大楚建设,敢和她发出不一样的声音,这是好事。
沈娴手扶着椅把上的龙头,淡淡道:“朕什么都好商量,唯独这一件事,不可商量。”
有老臣出列,揖道:“皇上,如今后宫空着,与夜梁和亲一事虽与皇室血统子嗣牵扯不大,但皇上应该为江山社稷着想,以大局为重。自古以来,后宫所设,不光是为了满足帝王私欲,更是为朝堂之辅助,万望皇上能够明白。”
沈娴一拍桌案,哐地一声,震慑整个朝堂。她霍然起身,一直以来她在大臣们面前那股乖张叛逆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容忽视的女君威严。
这是沈娴头一次以君王之威下压朝堂百官。百官齐齐地敛袍下跪。
沈娴掷地有声道:“先才说后宫不可干政,现又说后宫乃朝堂之辅助,诸位爱卿劝说起朕来都是这么自相矛盾吗?朕再说一遍,这件事,不可商量。”
沈娴拂袖转身,一字一顿又道:“为了大楚江山社稷,朕可以废寝忘食、鞠躬尽瘁,但大楚是大楚,朕是朕。倘若说为了满足帝王私欲,朕倒是有一样,便是这后宫不要三千,只为一人独设。”
她走到金色的幕帘旁,回头睥睨着朝堂百官,眼神冷锐凌厉,“你们,听懂了吗?”
不等百官回答,她便兀自转身离去,复淡淡道:“散朝。”
“散朝——”
之前还很朝气蓬勃的朝堂,好像朝夕之间就变得低迷,不再有活力。
太和宫里,苏羡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写字。得苏折手把手教,他执笔的姿势以及笔触依稀有苏折的风骨。
学习的时候父子俩的话都不多,除了必要的读书念字以及苏折给他讲解的时候。
今日苏羡习了几个字,放下墨笔,却是开口说了与学习无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