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凉道:“听说那一夜你爹受凉发病,北夏皇不准你娘进去医治,要你娘发誓往后永不得再见你爹,方才准她进去。第二日你娘出宫时,身上还穿着被雨淋湿的一身湿衣。那一夜下了一夜的雨,你娘便是跪在雨里的。在回来途中,还因此病了好些日。”
苏羡把手里的茶放在了桌角上,淡淡道:“他们竟敢这样欺负我娘。”
秦如凉知道苏羡剔透,又道:“阿羡,你好好长大,将来比你爹还要厉害,便无人再敢欺负她。哦还有,那北夏皇就是你爹的爹。”
苏羡抬头把秦如凉看着。
秦如凉道:“应该就是你爷爷。”
苏羡道:“我现在连爹都没有了,哪来的爷爷。”
苏羡回到太和宫时,沈娴正坐在桌案前批阅政务,他进来时,她抬头看苏羡一眼,挑眉道:“去哪儿了,太傅将你留堂了?”
苏羡坐到她身边的地毯上去,随手拿了桌上的折子翻开来看,道:“我自己在太学院温习了一会儿功课。”
正巧拿到的折子上白纸黑字地请奏要求沈娴替太子易姓。
苏羡忽然道:“娘,你给我改名易姓吧。”
“嗯?”
“我不想姓苏,我想姓沈。”
沈娴手里的朱砂笔一顿,瞥了一眼苏羡手里的折子,道:“你要习惯,等往后你继承了我的衣钵,每天都要看许多这样的折子。”
苏羡道:“我觉得说得挺有道理的,我们家姓沈,又不姓苏。”
以前沈娴觉得,“苏羡”这个名字是苏折给的,因为有他在,这个名字才被赋予它应有的意义。现在没有了苏折,好像确实失去了它的意义。
苏羡成了个没爹的孩子,哪还能令人艳羡。
遂沈娴瞅着苏羡道:“改名也挺好,就改成沈厌。”
苏羡:“……”
北夏皇阴晴不定地静静坐着。半晌道:“她苦苦哀求朕同意她和苏折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不说她和苏折有了儿子。”
穆王叹道:“她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对小阿羡的存在绝口不提,大抵是不想拿小阿羡做为筹码。还有,皇兄坚决不肯成全,她若是说了瑞王还有一个孩子,不是会更担心皇兄会把她的孩子也惦记着,最后连孩子都有可能抢了去吗?”
穆王瞅了瞅他,又道:“皇兄现在可后悔当初把话说得太绝了?”
北夏皇阴沉沉地盯着穆王:“你为什么非要帮着大楚女君?”
穆王顿了顿,道:“因为她是文晟的女儿啊。”穆王笑得释怀,“皇兄当年难道不知道,臣弟意属文晟公主吗,皇兄非得把她远嫁。虽说已经过去很多年了,直到见到她女儿,臣弟才真的放下。故人之女,臣弟能帮的,会尽力一帮,这与北夏和大楚两国没有关系,纯属臣弟私人意愿。”
北夏皇久久不语。
当年他已经拆散过一次,给他的兄弟造成了难以弥补的遗憾;而今他又拆散了第二次,让他的儿子不能与孙子团聚。
这头沈娴已经走出北夏边境了,回到大楚的土地上。只是她先前在北夏淋了雨受了寒,再加上路途奔波劳累,路上病了一场。
好在这几年习武,身体底子好,等到楚京时,已经好得差不多,只人分外消瘦。
楚京正值初夏。
这一走便是几个月,回来时贺悠带着苏羡到城门口来迎接。
远远看见官道上尘土飞扬,视野里出现一个个黑点,渐渐越来越清晰。苏羡眯起了眼,眼睛又黑又亮。
他已经看清楚了那个骑着马跑在前面的女人,是他的娘。
沈娴风尘仆仆,跑到城门口,方才扬起马缰把快马勒停。那动作一气呵成、潇洒有力。
沈娴从马背上跳下来,拂了拂衣角上的风尘,对苏羡笑道:“这么大的日头,不怕晒?”
苏羡伸手来牵沈娴,歪着头一直往后看,看清了秦如凉,以及一干黑衣侍卫,却总也没找到他想看见的身影。
沈娴见他殷殷期盼却又不一语道破的样子,道:“别看了,你爹没回来。”
沈娴牵着他一同走进城门,坐上马车。
母子俩沉默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