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郑老叟之前提到的鹤子草,真的非常神奇。
这是一种蔓生植物,茎呈紫色,叶子的形状象飞鹤,翅、尾、嘴、脚俱全。
只是很不巧,鹤子草现在并没有开花,令二女大失所望。
业玄方丈的确好客热心,竟安排了几个小和尚在草圃一旁守着,只待一开花,就赶紧招呼两位小娘子过来观阅。
既然有了一线希望,卢若兰和曹月婵自然舍不得立刻回扬州城了,于是崔耕决定先在小隐寺暂时住一晚。
……
……
当天晚上,又是一顿饮宴。
素宴席上,业玄方丈的师弟突然提议道:“崔县令,寡酒难饮,要不咱们行个酒令吧?”
“什么酒令?”崔耕微微一皱眉。
业空和尚道:“崔县令文采斐然,贫僧自然不敢和您比作诗。要不,咱们比比廋词?”
所谓廋辞,就是后世的谜语。
真的行起文酒令来,谁知道对方会出什么题目让他即兴赋诗,到时候可不是抄几首诗能混过去的。但猜谜就简单了,猜不中无非就是喝酒一杯。
崔耕慨然应允。
业空和尚出的谜题甚是简易,问:“仲尼日月,请崔县令打一人名?”
这小儿科,崔耕立马回了谜底:“自然就是三国卧龙——‘孔明’了。”
业空和尚又出题:“千条线,万条线,飞入水中都不见。这是何物?”
“那还用猜吗?”
崔耕不假思索答道:“风雨雷电中的雨呗。”
业空和尚连连举杯认罚,崔耕觉得对方怎么出得题目都这么小儿科?感觉有点胜之不武啊。
罚了几杯酒之后,业空和尚笑道:“看来一般的廋辞是难不倒崔县令了,贫僧给出个绝的。”
说着话,他站起来走到崔耕近前,将一双筷子分开,再把一朵桃花放在了一根筷子的旁边。
之后,他问道:“崔县令,您猜猜这个……”
“哈哈,这也太简单了,这不就是……快……”
倏地,崔耕脸色微微异样,伸出手来将筷子一划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对不住,这个廋辞本官猜不出来,业空大师,不如你再换一题,如何?”
ps:这是第一更,今天还有第二更!
{}无弹窗
业玄方丈看了眼角落里的这尊老者像,神色也是淡然,解释道:“他是贫僧的一位大恩人。我小隐寺规模太小并无偏殿,遂只能将这位恩公供奉在此处。”
“原来是方丈的大恩人啊……”
崔耕踱着步子,来到那人像的近前,仔细端详。他越看越觉得这人像眼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诶,想起来了。
崔耕问道:“业玄方丈,您这位大恩人,本官看着甚是眼熟,他是不是姓徐啊?”
老和尚脸色微变,干笑一声,道:“崔县令莫要开玩笑哩,以您这个年纪,怎么可能认识他?”
见他略有慌乱,崔耕心中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笑道:“方丈不必担心,本官并非要兴师问罪。要说起此人来,本官也认识,还与他一起喝过酒哩。”
业玄方丈不迭摇头,连声说道:“不…不,这不可能!”
崔耕道:“怎么不可能?您这供奉的这位老爷子可有些不简单,他祖姓本姓徐,李唐平了天下之后,先祖立下奇功,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蒙太宗皇帝赐国姓李,后有当今大周天子褒奖再赐国姓武,前两年犯了天子之怒,夺了武姓,又重恢了徐姓。他原官居地官尚书,后来被人弹劾参了一本,被陛下贬到岭南之地。他叫徐思文,对否?哈哈啊,想当初本官在清源县老家时,徐思文徐老大人,还与原泉州刺史冯朴一起,给本官庆过生哩。”
没错,崔耕看到这尊人像,一开始没怎么注意,仔细端详之下,才发现这尊人像的容貌,与徐思文的面容一般无二,极为相似。
徐思文,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英国公徐茂功的二儿子。官至地官尚书,后被人弹劾触怒武则天,被夺了国姓武姓,贬至岭南道。
“徐…徐思文?”
业玄方丈听崔耕讲完,霎时一愣,面有怪色,旋即便恢复了常色,猛地一拍光头,连连点头称是,道:“是是是,正是徐思文徐大人,这世事竟有这般巧合。阿弥陀佛,想不到崔县令和贫僧的大恩人还有这等渊源,贫僧刚才真是失礼,怠慢了贵客。”
有了这么一番攀谈,双方显然亲近了许多。
随后,业玄吩咐其他僧人摆下了几桌素斋,值此上巳节之日,要款待崔耕一行。
这小隐寺的素斋虽然不咋样,但寺内自酿的葡萄酒可真不错,比起崔氏酒坊酿造的木兰春又多了一番别样滋味儿,崔耕忍不住贪了几杯。
酒劲一起,隔阂禁忌就少了很多,双方高谈阔论。
谈着谈着,崔耕与业玄方丈就谈到了徐思文。
谈徐思文,离不开李绩(即徐茂功)的嫡孙,徐思文的大侄徐敬业这个人。更离不开十年前扬州城遭的那场浩劫——徐敬业夺了扬州大都督府的兵权,起兵讨伐武则天,最后弄得身死族灭。扬州城遭了兵火,这两年才算是恢复元气。
业玄方丈多饮了几杯葡萄美酒,酒劲上头就收不住话匣子,只见他恨恨地拍了一下桌子,气恼道:“想当初,徐敬业要是真心要恢复李唐江山,就该起兵直捣洛阳。可他却贪图王气,竟分兵去取金陵。这分明是以复唐之名行代唐之实,十恶不赦,死有余辜。”
业玄方丈说得倒符合当下较为主流的观点,对于徐敬业讨武兵败之事,坊间主流评论认为是徐敬业不但不忠于武则天,而且不忠于李唐,实在是天生的乱臣贼子。
毕竟他讨武兵败了,世人有这种观点并不奇怪,倒也符合“历史是由胜利者撰写的”这一学说。
“本官却不这么认为。”
崔耕打了个酒咯,仗着梦中后世所见所闻,卖弄起后世的真知灼见,道:“要说当时,徐敬业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哼,什么民心在唐?那是扯淡。普天下的老百姓,图的什么?图的就是太平安乐的小日子,平头百姓哪里管这天下姓武,还是姓李?他当初要是真听了那些书生酸儒的话,陈兵集结直捣洛阳,恐怕死的更快些。”
业玄呵呵一笑,表示不屑,晃着硕大的光头,道:“照崔县令这么说,他徐敬业还是大唐的忠臣了?”
“本官可没这么说,咱们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单单从徐敬业分兵取金陵这个军事策略来看,并不能说明他有代唐自立的心思。”
说罢,见着业玄若有所思,崔耕又自斟自饮了一杯葡萄酒,继续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徐敬业这个人啊,吃亏就吃亏在败得太快,死得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