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与此同时,所有人都听得出来,所谓义商崔行云云,是崔耕为了规避朝廷规定的托词。
换言之,这一百万贯,一年将近四倍的利息,是崔耕出的。他富可敌国又是当朝宰相,总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有人迟疑道:“突厥蛮子总共才一百多万人口,他们能不能每人每年赚到三贯钱都得两说。再说了,突厥的宝马良驹,也不肯卖给咱们大唐啊。那义商凭什么指望能从突厥人身赚到三贯钱?若是他用自己的钱补贴我等,恐怕难逃居心叵测之嫌!”
崔耕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道:“这位兄弟但请放心,那义商绝对有把握,从每个突厥人身赚到三贯钱还有富裕。本官已经详细询问了他的计划,我以“点金圣手”的名誉为他作保!”
宋根海在人群帮腔道:“崔相说的话还能有假?聚丰隆银号听说过没?扬州冰糖听说过没?扬州毡帽听说过没?淄州玻璃听说过没?哪样买卖,没经过崔相的指点?一年赚四百万贯,那叫事儿吗?”
“对啊!”
有人见机得快,马高声道:“小人相信崔相,愿意借给那义商三十贯!”
“我借五十贯!”马有人跟风。
“末将大小也是个陪戎校尉,总不能让旁人下去,这借一百贯吧!”
……
借一还四,多么划算的买卖啊,台下顿时吵嚷成一团。
说到底,此时均田制还没被破坏,府兵们多是身家丰厚的“良家子”,绝大部分人都有“借钱”的本钱。
待人们的声音渐低,崔耕才双手下压,道:“诸位,人家那位义商总共只借一百万贯,多了可不借。这样吧,为了免得伤了大家的同袍情谊,本官立个规矩。普通士卒,可以借五贯钱,伙长可以借五贯钱零五百钱……”
总地来说,崔耕的提议是按照官阶的大小,排排坐吃果果。
这是题应有之义,人们都没什么意见。
一个普通士卒出五贯钱,能还回来将近二十贯的利息,这已经相当不少了,充当他们一年的军饷富富有余。要知道,这年头一头健牛也才四贯钱。
而且,那“义商”的产业在受降城,这要是不修好受降城,自己借的钱不打了水漂吗?
所以,朔方军士卒的建城热情特别高,工程进行得非常顺利。
崔耕自己则征集了附近几个州府的能工巧匠,在拂云祠内,对一样新物事进行了试制。
也只有靠此物,崔耕才能实现,与突厥贸易,赚四百万贯钱以的目标。
这一日,宋根海关切地问道:“大人,卑职看你终日里愁眉不展,是不是……进行得不大顺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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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弈现在的官职是灵州都督,秩五这一万朔方军,正是他所统带。
五品都督,按说很不小了,但那得分跟谁。现在算战时,崔耕是当场命人斩了他,他都没处说理去。
噗通!
何弈毫不犹豫地跪下了,道:“崔相饶命、崔相饶命啊!这事儿不是末将有意拖延,实在是管不了啊!”
崔耕微微一愣,道:“我大唐军法森严,你怎么会管不了部下?”
何弈苦着脸,道:“首先,这事儿咱们不占理啊。本来说好的两年一换的,现在到了日子不让人家走了,士卒们的心里能没怨气吗?”
这倒是个问题。
大唐的普通府兵非但没有军饷,而且服、被、资、物、弓箭、鞍辔、器仗,全是自备。
当然了,也不算完全义务,基本逻辑是:国家分给他们土地,他们承担兵役。
现在是朝廷这边违背了契约,拿一份钱干两份活,人家当然不乐意。
而且,这事儿涉及的不仅仅是今年需要轮换的五万人,还有另外不该轮换的五万府兵呢。
谁知道到时候朝廷不会以此为例,继续值守?
现在朔方军大部分军心不稳,难怪何弈不敢弹压。
崔耕稍稍缓和了一下语气,道:“此事的确是朝廷有些理亏,还有吗?”
“还有是,这次很多府兵来自京畿地区,其父兄多有在朝廷任职的。这一联合起来,下官实在是惹不起啊。”
“这也真是个问题了……”
崔耕回想历史的记载,似乎张仁愿筑受降城时,也遇到了类似的问题,最后他一连砍了两百多咸阳士卒的脑袋,才把事情压下去。
现在想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首先,是说张仁愿杀了两百多人,不是说总共有两百多人逃亡,这是张仁愿在杀鸡儆猴。
其次,特意点名“咸阳”戍卒,是说这些“鸡”的身份不一般,用来“儆猴”的效果特别好。
现在问题来了,张仁愿能干的事儿,崔耕不能干。
张仁愿其人,可以用一个歇后语来形容: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