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他如此激动,本来这是他安排的好好的,坑害别人的举动。到时候却是坑了自己,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还有最关键的,现在让大家觉得顺理成章的,那个隆庆池“郁郁有王气”的流言,是他让人放出来的!
李显听了李隆基的话,不悦道:“怎么不可能?难道你临淄王……要怀疑国师的法力?”
“微臣……微臣不敢!”
“哼,你最好是不敢!”
李显和韦后一样,最看重的是李旦,对李隆基这帮子小一辈的提防之心,没那么重了。
李显道:“既然诸位爱卿都没什么意见,那朕三日后,亲临隆庆池,由国师做法,转移龙气。”
“陛下圣明”。
群臣纷纷拜倒,齐声答应。
稍后,又说了几件政事,群臣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李隆基还没走出宫门口呢,身后有一个尖利的声音传来,道:“临淄王,请留步。”
李隆基回头一看,道:“高公公,是你?”
“不错,正是杂家,现在杂家不当值,咱们一起走走,不知临淄王肯不肯赏脸呢?。”
“小王真是求之不得。”
……
二人七扭八转,找着了一个四下无人之地。
李隆基这才一改刚才气定神闲的神色,道:“高公公,今日之事,到底是哪出了岔子呢?”
高力士的脸忽然变色,恶狠狠道:“当然是杂家出卖了你。怎么样?听到这个消息,是不是非常愤怒?有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感觉?哈哈!哈哈!你尽管愤怒吧,你越是愤怒,杂家越是高兴!”
“不是……”
事情已经发生了,李隆基现在倒是没有多少愤怒的感觉。事实,他现在最大的感觉,是如坠五里雾。
李隆基尽量平复心情,道:“高公公,小王对您一向恭敬,算您和崔耕的关系再好,当时不答应我也是了。完全没必要,背叛我讨好崔耕吧?这从道义,完全交代不过去啊!”
“交代不过去?”
高力士发出了一声冷笑,道:“告诉你,完全交代的过去!李隆基,咱们有着一天二地之仇,三江四海之恨。此仇此恨,唯有一方彻底死亡,才可能一笔勾销!”
李隆基越发怪了,道:“高公公您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咱们俩哪来的那么大的仇恨?”
“哼,你还装!我来问你,宋金刚是怎么死的?”
“宋……宋金刚?”
一阵遥远的记忆,从李隆基的脑海划过,他顿时明白问题是出在什么地方了。
好吧,事实,当时的情况错综复杂,李隆基直到现在,也不能完全了解事情的全貌。
崔耕也经历了那个事件,对与此事的经过,也仅仅知道大部分。
如果有一日,二人尽弃前嫌,还可能拼凑出事情的全部真相。
宋金刚和高力士同时被阉割送入宫,二人是同病相怜,是生死之交的好朋友。
当时,崔耕乔装改扮,为了得到张昌宗家族贪赃枉法的证据,来到张舫极乐宫,准备掳走宋金刚,逼着他把账本交出来。
然而,他到了极乐宫的时候,整好赶李隆基为了勾搭高力士,给宋金刚布了一个局。
当时的情况是,李隆基安排下暗堂的好手,行刺宋金刚,他自己再来个“英雄救太监。”
交好了宋金刚,高力士还会远吗?
可没成想,宋金刚在关键时刻,向崔耕一行求救,被乔装改扮的崔耕带走了。
最后,崔耕是如愿以偿了,得到了张昌宗家族的分赃账本。
但是,李隆基非但毫无所获,还不知是谁带走了宋金刚。
最关键的是,李隆基为了撇清关系,没有给那几个战死的暗堂成员收尸。
这坏了大事了。
高力士最重情义,他花了偌大的力气,终于抽丝剥茧,找出了这几个死尸真正身份——暗堂成员!
暗堂要杀宋金刚,可不是李隆基要杀宋金刚吗?
高力士得知之后,一直引忍未发,甚至和李隆基虚与委蛇,直到今天才突然反水!
如此城府,真是让李隆基一阵阵胆寒。
……
……
简短解说,李隆基一阵回忆,把真相拼凑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轻咳一声道:“该公公,不管您相信不相信,我都要告诉您实情,那宋金刚……他真不是我杀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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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驾!
崔耕心急如焚,快马加鞭,随着小九儿往家里赶。
一边走他一边焦急道:“家里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你快告诉我啊。”
小九儿带着哭腔道:“茂伯他……他快不行了,只想见您最后一面呢。实指望您献了佛骨回家,没想到明德门出了那么档子事儿,您直接进宫了。现在……我怕茂伯死不瞑目啊!”
“啊?茂伯?”
尽管茂伯年纪相当不小了,这个年纪得算喜丧,崔耕也早有过心里准备。
但是,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他还是眼前一黑,好悬没晕过去。
无它,崔耕和茂伯之间的感情太好了,虽然名为主仆,其实相当于半个父子!
“茂伯!茂伯在哪里?”
崔耕来到府,翻身下马,三步并做两步走,两步并做一路行,踉踉跄跄跑进了茂伯伯的小院内。
不幸的万幸,茂伯还没有撒手人寰。
“二郎回来了!”
“终于及时赶到了!”
“苍天有眼啊!”
……
茂伯床前围拢的卢若兰等人,往旁边闪开一条道路,让崔耕和茂伯见最后一面。
茂伯高叫了一声,道:“二郎!”
“我在!我在这!茂伯,您……您好好将养,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儿的。”
“行啦,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茂伯伯连喘了几口粗气,道:“我自己的身子骨,自己清楚,今儿个这一关,恐怕是过不了了。”
“茂……茂伯……”说话间,崔耕已经眼圈儿泛红。
茂伯关切地道:“二郎莫哭!二郎莫哭!这有什么好哭的?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么。”
“可……可是……”
“行了,没什么可是的。告诉你,老仆我可是准备笑着走的。你这一哭,这不是让我走得不安生么?”
“那我……不哭,不哭。”
“这对了么。”茂伯伯嘴角泛出一丝笑意,道:“二郎啊,实话实话啊,我这辈子,真感觉自己没白活。年轻的时候不说了,你爹厚道,跟他干活俩字儿,痛快!后来,你爹仙去了,你哥哥也病逝了,家里剩下你这么一根独苗。当时,我想啊,自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得让你成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有这样,我才对得起你九泉之下的老爹!”
崔耕苦笑道:“刚开始,我让茂伯失望啦。”
茂伯伯满脸的回忆之色,道:“说是一点都不失望,那是假的。眼瞅着咱们崔家的家业,都被梅姬那贱婢勾结方铭骗了去,而二郎你又不务正业,追什么公孙幼娘,老朽简直是死的心都有啊!”
顿了顿,他的语气莫名欢快起来,道:“幸好,天可怜见,二郎经了这场变故,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制木兰春酒,当了九品县尉……一路飞黄腾达。年不到四十,竟成了当朝宰相,位极人臣。娶的那媳妇儿也好啊,大唐的公主、突厥的公主,五姓七望的贵女……如此成,世间能有几人?我以前是做梦,都没梦到二郎你有此出息啊!想必……”
崔茂此时乐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连喘了几口粗气,才继续道:“想必是你爹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能有这等境遇?我……我崔茂这辈子对得起他啦,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连笑三声,慢慢闭了眼睛。
崔耕心一紧,赶紧去叹茂伯伯的鼻息,可是,他的手还没到呢,茂伯又猛然睁眼,道:“大郎,你来接我啦!先莫着急走,看看你儿子吧?我……我……我幸不辱……”
接下来的话,老爷子再也说不出来了,脑袋一歪,阖然长逝。
“茂伯!”
崔耕痛叫一声,晕了过去。
……
茂伯虽然名义只是崔耕的家仆,但崔府之内,没人敢把他当真正的仆人看待,是卢若兰都对他礼敬有嘉,
这死了之后,更不得了。
崔耕直接花钱,给老爷子买了个三品的官职。没错,是从韦后那买的,反正崔耕也看开了,这年头,只要有钱,是个阿猫阿狗都能当官。茂伯他们干净一百倍,凭什么不能风光大葬?
崔耕现在在大唐的权力,那真可以称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他这么一番作态,当即前来吊唁的达官贵人络绎不绝。
非但如此,新罗王子金乔觉、南禅宗的大拿慧明和尚,北禅宗的宗主普寂,乃至长安各道家有名人物,齐齐为茂伯超度。
是亲王的丧事也不过如此了,当真是极尽哀荣!
正在茂伯风光大葬的同时,国师府内。
释光明将所有的丫鬟仆役赶开,正满面愁苦之色,对着一汪碧潭定定的出神。
他喃喃道:“唉,想不到崔府一个老仆的送葬,都如此风光。我如今贵为国师,却不知以后有没有埋身之所。我怎么那么傻呢?见好收,及早抽身,不能安享富贵了吗?可是现在……首领都未必能保全。唉,一个贪字真是害人不浅啊!”
唰!
忽然间,正在这时,一道白影从释光明的眼前划过。
“嗯?什么东西?”
他定睛一看,却原来是一只神态优雅,无一丝杂毛的白犬,在不远处定定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