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欢老脸一红,讪讪地道:“哈!是聂某莽撞了。呃……咱们还是聊聊千叶姑娘此番找聂某的原因好了。”
杨千叶向聂欢示意了一下,捧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道:“千叶在东都洛阳,开有三家珠宝行,盈利颇丰,然则以东都情况,再想扩展下去,已无余地,思量再三,最好的发展地点,唯有长安,毕竟王侯公卿,天下巨贾,尽集于此。”
“哦?”聂欢目光一闪,道:“若是如此,姑娘该往东西两市,寻那常剑南或张二鱼,找上聂某,可是进错了庙,上错了香。”
杨千叶嫣然一笑,道:“东西两市,就像一个久建的王朝,一切都有定规,再也没有闲置的位子,再想有人进入这个圈子,谋个王侯之位难如登天,或者就得按部就班,熬个资历。
千叶经营皆为珠玉,做的不是小本生意,不出人头地,如何有利可牟?可若按部就班,那得到什么年月。若要强出头,只怕刚一冒头,就得被人压下去,须得寻个强大的靠山才成。”
聂欢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东西两市之外,不得有所经营。这是朝廷制度,也是常剑南和张二鱼的规矩,姑娘是希望聂某与他们开战么?”
杨千叶莞尔道:“就算欢少肯开战,奴只是一个生意人,还唯恐避之不及呢。奴家是想在东市或西市谋得一席之地,但又苦于没有门路。所以,想送欢少一些干股,只求仰仗欢少脸面,少些麻烦纠纷便是了。”
聂欢哈哈一笑,道:“聂某若想以此牟利,早不知有多少人送上门来。姑娘不必说了,聂某……”
聂欢还没说完,杨千叶已然道:“欢少先别忙着拒绝。奴知道欢少为人大方,千金瞬聚,一掷千金,手中从无余财,却也不思牟利。只是偶尔为之,却也无伤大雅嘛。”
杨千叶身子微微前倾,道:“这干股,奴可以不寄于欢少名下,而是送给小怜姑娘。欢少也不必多做什么,只是闲来无事,能到店里坐坐,足矣!”
“这……”
杨千叶这样一说,聂欢不禁迟疑起来。
杨千叶这话,正中他的心病。
在长安黑道上,三大枭雄之中,只有聂欢是没有产业的。他的钱并不少,但他散去的却更多,有时候甚至还要欠别人的账,所以他的兄弟最多,资产却最少。
本来这样的日子他过得倒也逍遥自在,可是自从与小怜姑娘订情,他却不免有了心病。
他没有钱,小怜也不图他的钱,但是他不得不考虑,小怜姑娘既然把自己给了他,他该如何安置小怜的未来。没道理那么多兄弟他可以照料的很好,却没能力照顾自己的女人。
况且,小怜名声甚大,官宦权贵、豪绅巨贾但能谋见一面,与她品茗谈笑,听她抚琴长歌一曲,便足堪夸耀,倒也无人敢强迫她侍奉枕席,绛真楼也不想她侍寝陪客,降了身价,可小怜却把自己给了他。
这事儿,能瞒得一时,瞒不了一世,至少,眼前这位络阳珠宝商人敢来以此为条件,说明已经知道了他的事情。一旦这事被外人所知,众人眼中高不可攀的神女地位不再,绛真楼会不要她侍寝陪客么?
那时他该怎么办,以势压迫,岂是英雄所为。但是叫自己的女人人尽可夫,杀了他也办不到,那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小怜赎身,而这可是一笔不菲的钱财。
名震关中的京都第一侠少,没有钱。
杨千叶笃定地看着聂欢,英雄难过美人关,她知道他一定会屈服。
杨千叶在洛阳确实有三家珠宝行,墨白焰既然矢志复国,岂会坐吃山空。他不但在各地培养死士,而且还营建各种生意,一则是为了赚取更多的钱,二则是籍此建立他的情报网络。
所以,杨千叶的潜势力,其实很是不低。
唯独在长安,天子脚下,墨白焰只在灞河边上培养了一群死士,没有在此开店。这种地方,终究是太危险了些,他不想冒险。
然而,他们立足于外围营建势力,再转而袭取关中的策略,却随着大唐的渐渐稳定失去了可能。本来李渊初得天下时是最好的机会,可那时千叶公主年幼,无法统领大局,等她长大成人,最好的机会已经失去。
现在看来,只有让大唐自己乱起来,他们才有机会。而要让大唐自己乱起来,靠利州李孝常那样的地方势力作乱来达成,已经越来越不可能,所以他们的目光只能落在长安。
这样一来,她就需要一个纵然张扬,也不引人怀疑的身份来落脚,之后才能有所谋划。而东西两市第一等的大商贾早就与常剑南、张二鱼建立了密切关系,她一个女人想在其中插上一脚,不剑走偏锋是没有机会的。除非她以美色,成为常剑南或张二鱼的女人,但这又是她所不愿意付出的。
如此一来,她最好的选择就只有聂欢了。
聂欢思量许久,想到小怜对他的一往情深,终于英雄气短,缓缓扬眸,看向杨千叶:“这里可是长安,自西域而来,珍奇无数。你确定,纵然我给你机会,你便能在这里站稳脚跟?”
杨千叶心中一喜,聂欢这么说,那就是答应了。
杨千叶道:“奴自有海上渠道,可获得不逊于西域珍奇,甚而更胜之的珠玉宝贝。”
聂欢眉头一皱,似乎不信。
杨千叶一伸手,一只镶羊脂玉红蓝宝石金累丝簪已然出现在掌中。看那宝石质地,看那制作手中,确系极上品无疑。
聂欢拿过去,端详片刻,缓缓地道:“这似乎就是我中原风格,并非番夷品味。”
杨千叶嫣然道:“欢少好眼力,奴只是自海上输入珍奇宝物,至少匠师,却是聘请的中原名家镂刻雕琢。”
聂欢沉吟片刻,轻轻点头:“好!你去西市,择地开业吧。开张之日,我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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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真楼上,因为楼中护院打手的干预,李氏双雄的“手足相残”终于结束,鼻青脸肿的一对活宝被轰出了楼去。他们虽然有钱,可绛真楼却不欢迎这样的客人。
“大哥,咱们打得这么辛苦,也没引出小怜姑娘啊。你失算啦!”
李仲轩顶着一对打得乌青的熊猫眼,垂头丧气地对李伯皓道。
李伯皓愤愤然道:“那帮闲对我说,小怜姑娘其实不喜欢骚人墨客,只喜欢江湖豪杰,我才想出这样办法引她出来,瞧瞧她到底是怎样的颠倒众生。现在看来,是上了人家的当啦。”
李伯皓说着,揉着肿起一块的脸颊,往二弟李仲轩脸上一看,忽然忍不住笑起来:“哈哈,也不亏,也不亏,头一回把你打成这般模样,也不伤兄弟和气。瞧你这副模样,跟一只貔貅似的,太搞笑了。”
李仲轩呛啷一声,拔出他那骚包无比的宝剑,照了照自己的脸庞,登时大怒:“好哇你,原来你假公济私,占我便宜!”
李仲轩挥剑就砍,李伯皓早已一纵身,稳稳落在他拴在楼前的宝马背上,挥剑砍断缰绳,双腿一紧,便狂笑着策马而去。
“贼子休走!”
李仲轩怒不可遏,急忙也纵身跃上马背,挥剑砍断缰绳,追着李伯皓去了。
二人这一追一逃,便信马游缰,胡乱而去,及至延康坊某条路上,忽见前方人头攒动,近三四百人拥塞于前方,兄弟二人急忙勒住马匹。
一路追打嬉闹的赶到此处,李仲轩早忘了本来追赶大哥的原因,此时一瞧前方人头攒动,不禁抻长了脖子,自马上望去,纳罕道:“耶?这么多人拥堵于街头,有什么热闹好瞧?”
李伯皓自以为是地道:“想是有人家正在嫁娶办喜事?”
李仲轩抬杠道:“为什么就不能是办丧事?”
李伯皓怒道:“办丧事怎么没人撒纸钱,怎么没人吹奏丧曲?”
李仲轩道:“你说是办喜事,可也没人吹奏喜乐,没人披红挂彩啊?”
李伯皓恼怒道:“那你说,这么多人站在街上,既不是办丧事,又不是办喜事,那他们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是闲极无聊,站在这儿卖呆?”
李仲轩道:“你这恼怒太没道理,说办喜事的是你,说办丧事的是我,什么叫我说既不是办喜事也不是办丧事?”
李伯皓大怒道:“孝服呢?纸钱呢?”
李仲轩也勃然大怒:“要是办喜事,早就吹吹打打了,不是办喜事,那肯定是办丧事!”
李伯皓冷笑:“孝服呢?纸钱呢?”
李仲轩大怒道:“”这都是亲戚朋友在这儿等着他们家老太爷断气,只要才人家一断气,马上就举办丧事,行不行?”
李仲轩这句话刚说完,就见足足一两百号人轰然一声,跪倒尘埃,只剩下旁观群众一二百人袖人站在路边。
李仲轩大喜,用马鞭向前一指,道:“你看你看,人已经死了,马上大家就该哭起来了。”
李仲轩话音刚落,号啕声果然此起彼伏地响起来,李仲轩更加得意,鼻孔朝天地道:“如何?还是我说的对吧?”
李伯皓不忿地道:“你说的对……对……对……”
李伯皓“个屁”两字一直没说出口,李仲轩只当大哥果然服输,当即仰天大笑三声,低头向前一看,忽然也跟他大哥一样结巴起来:“他……他……他……”
就见那跪地号啕的一二百人前面,就只站着一人,不是李鱼还是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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