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善光道:“貌似是偶然路过,可是……上一次有不明来历的黑衣人在修真坊行刺太子,当时莫名其妙地被太子送进长安县的,也是这个李鱼!而第二天,高阳公主就奉太子之命又将他接了出去。”
裴天睿的神色动了一动。
何善光道:“所以下官以为,太子恐怕不是偶然路过,而是预知其事,专为李鱼解围而来。”
裴天睿沉吟道:“而李鱼本是作为原告到了长安县,结果察院那边却早早就派了人来,而且谈吐之间,显然是要你追究这李鱼的罪责。”
何善光道:“不错!察院的人刚走,修真坊的百姓便来请愿,一呼一应,珠联璧合,要说事先没有商量,呵呵,那也太巧了些。”
裴天睿脸色凝重地道:“这件事,本官尚完全不知晓,还得仔细打探一番才成。不过从你所言来看,这件事绝不简单。”
他沉默了片刻,道:“上一次,有人刺杀太子,李鱼救场。这一次,有人刺杀李鱼,太子解围!这个李鱼,究竟是什么身份?在做什么事情?”
何善光道:“下官已经查过,说起来,这李鱼还有官身,他是西市署的市长!”
裴天睿一呆,神气有些古怪:“居然是我太常寺的人?”
何善光苦笑道:“正是!”裴天睿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西市署明里归我太常寺管辖,实则却是西市豪杰常剑南的地盘,这个李鱼,明里有官身,暗里却是一方市井豪雄,上边又若有若无地牵扯着当今太子,这盘棋,不太容易看清
楚啊。”
何善光道:“下官也是觉得棘手,所以才来请亚献指点迷津。”
裴天睿缓缓抬起头,目视着何善光道:“我们假设这李鱼,是当今太子放出来兴风作浪的一个门客,那么,驱使察院和修真坊百姓的又是何人?”
何善光目光闪动,道:“这个人,当然得是能跟太子掰手腕的人!”
二人目光一碰,不约而同地说道:“越王李泰!”
这四个字一出口,两人的神色都谨慎起来。
片刻之后,裴天睿深深地吸了口气,道:“越王年年加封,兼领州牧无数。据我所知,明年元旦,皇帝将再授他兼领左武候大将军,并授雍州牧。”
何善光脸色微微一变:“雍州牧?”
裴天睿点点头:“是!”
雍州即京兆府,也就是说,大唐都城所在地长安,换句话说,从明年开始,这位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李青雀,要兼任掌管西京长安的长官了。
何善光压低声音道:“难不成皇帝真有易储之念?”
裴天睿睨了他一眼,微微冷笑道:“你我无须站队而前程自明,所以不必冒险登船!”
何善光刚刚有些活泛的心思被裴天睿泼了一瓢冷水,登时头脑一清,忙肃然道:“亚献说的是!那么……如果李鱼这桩案子,实则事涉争嫡,下官该怎么办?”
裴天睿抚着胡须,微微眯眼,沉吟片刻道:“那幕后之人,既然极力撇清关系,不愿赤膊上阵,那你就当他们不存在。李鱼的案子,就当成李鱼的案子来办,你明白?”
何善光微笑起来:“下官明白了,时局尚不明朗,‘湖涂’一些,比精明更划算。”
裴天睿点点头:“这件事,我知道了,自会去打探一番。你那里,公事公干就好!”
何善光起身一揖:“下官明白怎么做了!”
何善光也不多做停留,马上起身告辞。
裴天睿并不起身相送,只点点头,目送他离开,微微蹙眉想了一想,轻轻三击掌,侍候在门外的一个小丫环闻声进来,裴天睿吩咐道:“备车,我要去大司空府!”
大司空就是当朝宰相、凌烟阁上第一功臣长孙无忌。很显然,何善光的后台是太常寺卿裴天睿,而这位裴天睿裴亚献的后台,就是那位国舅爷长孙无忌了。做官唯谨慎,李鱼这桩案子,幕后固然有人运作,也固然是有太子为之侧目,但要说他们已然插手其中,却也未必。不过,在谨慎的何县令和谨慎的裴亚献思恃之下,却是争嫡的太子与越王已然动用门下
开始角力了。
所以他们除了手脚不动,五识全开,盯着、听着、嗅着、想着、感觉着,唯恐一个不慎就卷进了风眼。而江湖人就不会像他们一样审时度势、谋而后动。江湖人的斗争简单粗暴,哪会瞻前顾后?尤其是现在李鱼被羁押于长安县衙,临时把几十号江湖游侠的控制权交给了唯恐天下不乱的李伯皓、李仲轩两兄
弟。何善光从裴亚献府上出来,乘着牛车吱吱呀呀地还没回到长安县衙,西市里就已开始了行动,刀光剑影,就是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