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宝珠没有追问的原因,是故意的。常四姑娘在宝珠成亲前,是她吃醋的来源。在宝珠正式回京后,是她偶尔不快的来源。
阮常氏显然信佛,眉睫都凝住似的出着神。她的手边有一个小姑娘,生得如珠似玉,爱娇的倚在母亲身边。眉眼儿飘飘,不时看向坐不住似的小王爷常钰,就骄傲有了一笑,眸光悄然转到宝珠这边,在加福身上瞄瞄。
宝珠头痛上来,隐隐动了气怒。
这就是最近陪着常钰无所不至,跟萧战加福别苗头的全姐儿。
小姑娘不懂事,宝珠并不怪她。小小的孩子如一张白纸,教她骂人是得意,估计她会说话就先学骂人。教她一片好心地,长大后不管世事如何改变,心中总有根源。
好心地并不都是从小教成,但从小教她争风别势,宝珠只能怪当母亲的,不能和孩子过不去。
当年的旧事,在忠勇王府做客时的一场争论,随之浮上心头。
两位母亲曾理论过,难道还接到孩子们身上?
自己的孩子们叫寿、禄、福,阮常氏的女儿起名全姐儿,宝珠在初听时就闷上好一会儿,袁家不是作威作福的人家,为这事不能去寻她不是,更不能在偏心老太后面前露一星半点,只能自己不舒服。
加福是父亲和婆家祖父明争暗斗才勉强给接的金珠宝贝,常钰带着全姐儿满大街一走,硬生生把加福衬成萧战的小弄臣。
天知道,战哥儿是百般哄加福喜欢才是。
种种不快积在心里,宝珠怕袁训知道不喜欢,还不敢对他说说。
为孩子们的事情,当父亲的都能上金殿辞婚,可想而知他有多重视。
欧阳保伤害执璞,袁训虽然没伤他性命,但后脚欧阳保就伤残生不如死,官不能做,行动也不能敏捷,欧阳容紧跟着就服下绝子汤,这比杀人还要手段厉害些。
也是忠毅侯有太后在,不肯乱伤人命,顾及自己的名声。纸里包不住火,杀人性命以后抖落出来,波及太后这是不孝。
做的再,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不是。
也体现出袁训太后不把欧阳家放在眼里,不过就是这些伎俩,以前没防备,以后你也不能怎么样。
欧阳住官职一落千丈。欧阳老大人屡屡不息心性,这才送了他的性命。
宝珠怕袁训翻脸,阮梁明兄弟又只会向着他,好似孩子们争风,家里大人不得体,也跟着出来,让人说跟梁山老王爷似的,欺负了他家小了,老的跑出来。
这就自己心头堵,把眉头颦起,总会有一时的嗔怒吧,一只坚定而有力的手轻抬,在她衣袖上碰了碰。
袁训俊朗没有表情的面容微沉,低声道:“听经。”宝珠心头一暖。
想恩爱夫妻的默契大抵是这样吧,你没有说,他已经先知道。等你说时,发现他已经做到。
宝珠孩子气的嘟了嘟嘴儿,全神贯注在诵经上。
一次大悲咒结束,又是一次。满面红光的普救大师沉然入静,双眸微闭。一声又一声,他的中气越念越足,随着他的诵声,天和地都陷入沉静里。这沉静不带任何虚无,是生机入梦随时万物复生,一片明媚春风普渡好时光。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段美好的梦,在他重复但不枯燥的经文声中苏醒。
有的人想到儿时第一件心爱的玩耍,有的人想到枝头掐下第一枝怒放的鲜花,有的人则想到朦胧情动的第一丝豆蔻年华。
将军似在胜利里,书生如在已知中,女眷回忆舒畅时,就是佛前的灯光也跟着柔和几分。
都知道在这意境里,一旦醒来就是大觉醒。万事从头开始,万物从头而生……
“嘎嘎嘎,”嚣张乱枭的嘶声硬生生撕裂天地合一的宁静。
沉浸在人心里的浮生之完美,如瓷玉落地,摔了一个粉碎。听经的人醒过神,当官的继续烦恼不能升官,求学的继续烦恼江郎之才没有到,这就逝去。
普救大师睁开眼,看向出声的来源。一字一句传得很远:“什么人扰我清静?”
“邪魔惑人,扰我千年沉睡,我不得不来。”
一丛绿光由人背后发出,台下围观的人不由自主让出一条道路,见一个人全身绿油油,头发也长得跟菜让雨打了似的,步子有力,黄土垫就的路上,一步一个微陷沉坑,他走到台下,随后上台。
“呼”,一阵风过来,火把上松明顺着风势对着他们燃烧更旺,把两个人面上神色照得大明亮来。
普救大师气色圆润,绿菜人一把大胡子看不见脸,一对小眼睛左转右转,带尽邪恶和狠毒。
“我,瘟疫之神!你把我唤醒了。”绿菜人双手大张,仰面对天,念出一阵没有人听得懂的怪话,最后几句是汉话:“无天老母显神通,昏君无道,降罪吧……”
他狰狞的笑,在台上大跳大舞起来。怪异的舞蹈,古怪的步姿,让不少女眷们花容失色。
有人惊呼:“天呐,这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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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缘寺佛塔之上,明灯高悬如万家灯火。小吃街上灯火,又若万千星辰。
密集璀璨的光网下,萧战手舞足蹈。
清咳一声,于林走出来,萧战耸起浓眉,警惕的神色现在面上。
嘟囔着:“我不就笑话个人,”
于林轻施一礼:“恭喜小王爷又占戏玩上的上风,只是我等愧无面目见老王爷。”
萧战耳朵底下嗡嗡不停,忍耐的干笑:“于先生你光彩的很,为什么又不能去见祖父?”
又不能,这话是有原因的。
这位于先生,和他身后的另三位先生,是萧战去年七周岁的生日礼物。第二天老王爷亲手赠与孙子,嘱他凡事与先生商议。
四道枷锁就这样加到萧战身上,拘得小王爷玩兴正浓时,见到出来任何一个都怕。
萧战头皮发麻,料想于先生说不出好话。
“想老王爷和王爷,均对小王爷寄予厚望,还有福姐儿伴您读书,去年前年大前年……以前也就罢了,那时候您小。今年依然拿这此许小事做争风之举,唉,传了出去,我等在老王爷面前,不如自裁以请罪吧。”
四个先生一个鼻子出气,于林垂头丧气,余下三个也跟着泪眼汪汪模样。
萧战扁起嘴,他总有让先生们欺负之感,可是看上去,活似自己欺负了先生。
“战哥儿,说你以后不会了,”加福悄声,还打个手势,大拇指一弯一弯,让他行个礼算了。
这种事情不是头一回,萧战别扭的踌躇,只一瞬间,四个先生整齐划一,萧战要是大几岁,一定要说他们是背后练过的,白光一闪,四把佩的刀剑一半出鞘。
加福轻吐小舌头,缩着小脑袋,她寻常在这里会说,战哥儿,你又逼先生们去死了。
萧战都会背这话,这就赶在加福取笑以前,赶紧弯腰行个礼,保证地道:“是我错了,是我的错行不行?你们得讲理不是,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跟这小子一般见识,你们还要去死,那我…。”
他的无赖也是家传,小手在身上摸来摸去,对加福挤着眼笑,嘴巴里是哭腔:“哎哟,我也寻死去,福姐儿帮我看着,是我的腰带能寻死,还是我这一包子糖能寻死?”
袖子里摸出一包子糖,打开来是加福最爱的,他从家里出来揣上一包,递给加福,自己含一颗在嘴里,含含糊糊的道:“别着急,等我吃完,你们先死,我跟后面。”
加福笑嘻嘻开始吃糖,于林等四位先生松口气,把刀剑收起,对着萧战跪下来:“既然小王爷下回不犯,我等还是继续活着侍候小爷,再请小王爷恕罪,实在是您是千金之子,凡事自重为上。”
萧战脑袋又开始嗡嗡嗡,把糖嚼得更大声些,学着于林的语气:“既然你们活着,那我也就不用去了,我自重哈哈,我要是还不够重,福姐儿,咱们再去吃块酱肘子,我就能重起来。”
“看,”加福适时的手一指,欢声道:“那里还有许多小摊子,面人儿糖人儿羊肉面,”
萧战前头带路:“我先去占个座儿。”把加福也暂时性抛下,两个随从跟上,钻进人堆里才叫:“加福快跟上。”
加福把糖递给奶妈,对先生们一笑,四个先生以于林为首,深深揖了下来。
“不用谢,战哥儿是很好的孩子,他明儿更加的好。”加福很是明白,她规劝萧战不是头一回,先生们对她道谢也不是头一回。
福姑娘先是知道自己重任在肩,她不好生的学,就耽误萧战的前程。后来有了先生们,有了这郑重的礼节,她小小肩头又多出来一条责任,就是萧战要当个体面的孩子。
若是换成别的小姑娘,只怕会抗议地说,战哥儿说话做事不体面,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这是加福,所以不会说这话,反而不用提点,就知道战哥儿不好,是加福的事情啊。
这就给萧战美言上几句,奶妈丫头和另外几个随从簇拥加福过去,萧战占住羊肉面摊上一张桌子,让先生们拘一回,在这里出怪相松快自己,双手双腿乱舞乱扭,自己个儿笑得哈哈的:“福姐儿快来看我,我像不像刚才那耍的猴?”
加福乐了,小手在头上比划:“你像大水牛。”
于林最后一个跟过来,不忘记警惕的把四周看上一遍。耳朵里是福姑娘稚气语声:“我们俩个只要一碗,分着吃,不然就吃不下后面的东西。多要一碗,虽中看,也就浪费。”
小王爷自然拍手叫好。
眼睛里看到摊子当街道的另一条街上,常钰带着他的小姑娘前呼后拥,几个家人大呼小叫:“小王爷,这里红嘴绿鹦哥,买回家去好玩儿的,”对卖鸟的使着眼色。
另一个更卖力:“这里有玉,小王爷最在眼光,你一淘澄就是最好的,这里瞧瞧,”对玉掌柜的也使眼色。
于林冷冷一笑,这要是长不成纨绔,晚生姓名倒着写。小王爷也爱带福姑娘出门儿逛,但哪个随从敢这样哄他钱?
加福至今还记得严大扫装摊主,萧战跟别人哄价格,一块石头哄了十两银子走,但严大扫是为保护萧战和福姐儿安全装的摊主,老王爷说:“你们辛苦,为装的像,帐房上领银子进货也罢,赚的是你们自己的。”
这是过了王府明路的,不然摆摊的还想在京里呆吗?
而就萧战的贴身奴才来说,哪一个也不敢挣这种钱。
萧战是梁山王府的命根子,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别人有关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留在京里的幕僚们都要打听。
忠勇王府的这位小小王爷,他的父亲才是小王爷,他是更小的,跟萧战后面学事,梁山王府在头一年就弄明白,这事与忠勇王无关。
第二件,与常钰的父亲也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