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章

秦衍有些好奇,她说的是什么,便走上前去,弯下腰身,将耳朵覆在了她唇畔。

“想再飞”苏宓迷迷糊糊道,这是她头一次饮酒,才知道饮醉了便是像飞一般的,她想再飞一次,其实,或者说她是贪了酒,想着再饮几杯。

可惜秦衍猜不透她的想法,他只觉得好笑,难不成她梦里还能变成了一只鸟么。

“想飞?”

“嗯想飞。”

苏宓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她真的好想再喝一杯,再体味一下飞来飞去的感受。

秦衍的眼神扫过她嘴唇上被他留下的印记,又看了眼外面的夜色,浓重如墨,应该是不会教人发现。

他替她取掉了头上繁重的钗饰,语气带着他自己不曾发现的宠溺,“苏宓,只这一次。”

苏宓唔了一声,便觉得自己在梦里,被人包裹了起来,缠在了那人身上。

嗯,苏宓往里头蹭了蹭,那人是秦衍,她闻的出来,似真似假的,她都不想挣扎了。

外面天地广大,月色极美,星河璀璨。

秦衍将苏宓搂在怀里,外袍替她挡住了秋夜的瑟瑟晚风,他腾身飞上了屋檐,脚下轻点,错身于亭阙楼宇之间,一直到攀上了城池边最高的城墙之上。

青灰色的墙凹雉堞,两抹红色身影交叠,衣袂翩翩。

向下俯瞰,虽已至半夜,但整个江陵城依旧还有好几处烛火亮光,光晕相衔起来,倒是有种灯火辉煌的错觉。

“睁开眼睛。”

苏宓半醉半醒之间,听到秦衍的声音,还是下意识地遵从,她迷迷糊糊地从秦衍的披风里探出了头,一阵冷意袭来,她霎时精神了一下。

她好像是贴着秦衍的胸膛,一抬头,便是他棱角分明的下颚弧线,可是怎么脚上似乎是凌空的没有着力,那她现在是在哪?

朦胧的月光下,天宇寥廓,往下看,是江陵城的万家灯火,往上看,是夜幕上的繁星灿烂,美好的仿佛置身虚幻,这也是第一次,她见到这么迷人的夜色。

苏宓讷讷道:“督主,我是不是在做梦呀。”

头顶传来秦衍的轻笑一声,“是啊。”

“既是在梦里,不如我带你飞遍这江陵城。”

翌日,已是日上三竿的时候,苏宓才慢慢悠悠地醒来,喉咙口有些干涩,似是被火烧过一样。

四肢酸疼,全身上下都仿佛被谁揉了一遍,抬手看了看两只手腕,内侧皆是乌青一片,好像被人紧紧箍过。

最为奇怪的是,她连嘴唇都痛。

昨晚的事她能记忆清楚的,便只到了问秦衍衣衫一事,秦衍好似还问她想的是什么,然后那酒便好似上了头,天旋地转了起来。

再然后,她好像被秦衍抱着去了江陵城的城墙?还踩着树看了好些地方

苏宓狠狠摇了摇头,清醒了一下,这些就算是做梦,说出来她都觉得不可思议。

苏宓微微支起身子往四周望了望,秦衍不在房里,她身上穿着的也还是昨日未褪下的喜服,看起来,好像只是她醉了,睡着了一般,那她为什么会这么疲累呢。

屋外传来一些声响,门被轻轻推开,正是捧着铜洗的春梅。

虽说是陪嫁丫鬟,但虞青娘连苏宓都没有嘱咐男女之事,又怎么会教春梅,因此两人皆是懵懵懂懂的样子。

是以此时她看到苏宓嘴上的伤,也没往其他处想,只忍不住说道:“小姐,您以后还是莫要吃酒了,姑爷说你昨晚饮醉了,发了酒疯,你看,这就磕到嘴巴了吧。”

春梅小心地用布帕拭过苏宓的嘴唇。

嘶——,苏宓呻吟了一声。脑袋还是昏昏沉沉一团浆糊,她昨晚到底是做了什么,难道又在秦衍面前出了什么丑了。

梳洗完,嘴边上好了药,苏宓换上了一件乌金的云秀衫,下罩暗花细丝褶缎裙,这些还都是虞氏替她准备的,说是成了婚,便要穿的庄肃些,不然夫家可是会不高兴的。

春梅正在替她束发髻时,苏宓低声问道:“春梅,督主可还说了些其他的?”

春梅手上手势未停,边想了想,“没有了,姑爷就与我说小姐醉了,要我守着门口,等你醒了,再将水盆子端进来。”

“哦”

苏宓在房内休息了一会儿,闲着也是无事,便带着春梅准备在别苑里走走逛逛。

昨日进门的时候,她是戴着盖头的,因此现在该是第一次见这院子,但不知为何,似乎与昨晚做的梦相叠,她竟对这些小路隐隐有些印象。

“小姐,你怎么知道后院是这么走的,像是来过一般。”秋风起,春梅帮苏宓拢了拢披风,一边说道。

苏宓摇了摇头,“我昨晚似是来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做梦。”

春梅乍听之下,根本听不懂苏宓在讲什么,其实苏宓是觉得当真发生过的,但毕竟饮了酒,她也有些记不太清,秦衍又不在,她想问也问不了谁。

冯宝便是这个时候一路小跑着到了苏宓的面前,“夫人好。”

他的一声夫人,让苏宓心里甜了一丝,也就不去想昨晚梦不梦的事了,她笑道:

“冯宝,是督主有事找我么?”

“夫人,督主今天一早便出了门,最快也要到明日夜深才能回来呢,奴婢是得了督主的吩咐,替您备了午飨,方才去房里,却是没见到夫人。”

冯宝腼腆地笑笑,说实在话,他伺候惯了秦衍,还甚少围着女主子转,一时有些不习惯。

“谢谢冯宝,那你现下就带我们去膳厅吧。”

“是,夫人。”

秦衍这个别苑买在江陵城,只是作落脚用,确实是不大,稍走了一阵,她们便跟着冯宝到了膳厅。

苏宓看了看桌上的菜品样式,莫名觉得有些眼熟,她心忖,这下还真是奇怪了,怎么现在不止这院子熟悉,连这菜,她都觉得都有些熟悉的了。

冯宝看出了苏宓的想法,他笑嘻嘻道,“夫人,说起来,这个厨子你也认识。”

“我认识?”

“是啊,”

冯宝在醉霄楼时,苏宓下楼的时候见过她一眼,是以算是知晓秦衍与苏宓的渊源。

“这个厨子,原本就是在醉霄楼做的,督主那次吃了一趟,觉得尚可,便唤了过来。”

“可督主也不怎么在江陵城,那还得带着厨子上京府么。”

冯宝摇了摇头,“回了京府,府上就更不缺厨子了,醉霄楼的这个,就是专放在江陵城备着的,平日里工钱照付,顺道叫他守着别苑。”

苏宓一时无言,秦衍来江陵城怕是一年也没个几次,他果真是想法与常人不同的。

冯宝笑了笑,“督主便是这样的,无论什么,凡是他的,别人就万万不能再碰了。”

冯宝说的无心,苏宓听着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其实她一直都想知道,秦衍为何想娶她,那照着冯宝这么说的话,她现在是不是也算是他的呀。

想到这个,苏宓埋头夹了一口菜,一旁的冯宝心里又开始腹诽,他也没说什么啊,夫人怎么又红了脸了。

与交州相临的并州墨城,城西一地。

一栋间宽三间的破旧老房子,青灰色的墙瓦,屋顶已经因年久失修破开了几个天窗,墙根生出了一些青苔,凋敝残垣,看起来没有一丝烟火气。

屋房旁的枯树下,有一座无字碑,正值秋日,连棵青草都没有,看起来萧索孤寂。

秦衍站在墓碑前,他洒了第一杯酒,接着又洒了第二杯。

“这杯是我的,第二杯,是代他敬的。”

“昨日,是我成婚之日,”秦衍笑了笑,“不过,我娶的,可不是你替我备下的人。”

九月十六这一日,整个江陵城在崔知府的授意之下,早已似年节一般挂上了大红灯彩,延着整条紫藤主街伸展开来,喜色漫天。

不因别的,而是这日便是东厂厂督秦衍于江陵城迎娶瑞裕绸缎庄苏家二姑娘苏宓的日子。

崔满秀因苏宓被选上了秀女之事,内心着实担惊受怕了一阵,如今峰回路转,竟是厂督娶了她,也终于让他松了口气,更觉得可以攀附一番,是以早早地便安排了下去,才有了这满城同庆的声势。

安河桥上,红色的灯彩与碧绿的河水相映生红,临河秋梧,金色的层层梧桐树叶,远远看去似是伏在半空中的一团霓霞,胭脂红的纱幔缠绕在树干上,十步一系,随风轻轻摆动。

红锦织成的地毯铺在了来去时的石板路上,绵长的亲迎队伍,旗罗伞扇散布其中,锣鼓喧天。

四个轿夫抬着大喜花轿在队列的中段位置,轿身为朱漆梓木,以蓝绸作缦,四角悬挂桃红色锦球,粉饰华丽。

江陵府的衙役们身上缠着几圈红锦,手执着水火棍,隔开了还在看着热闹的百姓,却隔不开那人声鼎沸以及惊疑赞叹之声。

因为,迎亲向来只有新郎一人会坐于马上,还从未见过像此次一般,以五匹鬣马当头的气势。

领首的是一匹青白宝马,后四匹红鬃鬣马则稍矮一头,分列两侧。

那后四名男子,身段容貌亦皆为中上之姿,然却并未着一般男傧红服,而是穿着统一的锦衣卫暗朱色飞鱼官服。

他们面色沉敛骑坐的笔直,头顶乌纱,腰配绣春刀,一个个皆是鲜衣怒马的英俊官少,而令他们神色恭敬地护卫其后的人,自然只有为首的东厂厂督。

锦衣卫的官势派头已经足以让人歆羡,但在视线划过那最前的新郎之时,才真真是别不开眼去。

青骢马,金缕鞍,秦衍身姿挺拔骑坐于马背,大红色直裰喜服辅以黑边金绣,漆金祥云纹腰带束封出窄劲的腰身。

他缎似的漆发被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面容端的是俊美无匹,眼型似若桃花,唇畔噙着若有似无的弧度,氤氲着笑意。

众人这才知道,传闻中心狠手辣的东厂厂督,原来竟是这般出类拔萃的形貌吗?

苏宓端坐在古铜妆镜前,镜子里是眉如翠羽,肌如白雪。

她的青丝高挽,如乌云般的秀丽墨发,柔亮润泽。

大红色的暗花鸳鸯喜服裹身,肩披着孔雀霞帔,露出线条好看的脖颈,身后的裙幅熠熠拖曳,轻洒于地。

春梅拿着梳篦,将后头还余留下的一些碎发一同拢了上去,用细铜丝细心地勾嵌好。

“小姐,您真好看。姑爷看了定会更欢喜的。”春梅笑嘻嘻道,她是苏宓的陪嫁丫鬟,会跟着苏宓一起走,是以她是没什么离愁别绪,反正苏宓在哪,她也会在哪。

“真的呀。”苏宓闻言羞笑了一声,美目清亮,滢滢如水。

春梅见此又捂嘴偷笑起来,珍姑娘还暗地里对着春兰她们说小姐心里难受,她看呀,她家小姐每日都高兴的很呢。

虞青娘作为当家的夫人,虽在前院忙的不可开交,还是趁着间隙来到了苏宓的院子,想再望上女儿几眼。

她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心里毕竟不舍,抹了抹眼睛,才换了一副笑脸走了进门。

“娘,你来了。”苏宓身上饰物繁重,不能起身,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着虞青娘笑了笑。

虞青娘笑道:“宓儿,督主已经到了安河桥,再过来可就不远了。”

“嗯。”

“对了,娴儿她在京府安胎,是以没来,说是等你到了京府,他们再来督主府里探望。”

苏宓听了没说什么,只是轻点了点头。

虞青娘知道苏宓心里的疙瘩,也就不想多提,她拉过苏宓的柔荑,双掌将之合在手心捏了捏,叮嘱了一些日后要注意的事。

“夫人,夫人。”门童跑跳着进门,脸上是喜气盎然,“二姑爷到门口啦。”

“好,好。”虞青娘起身,将早就备好的喜口费封到了门童手里。

“宓儿,来,娘替你盖上盖头,等到了督主院子里,就是他替你摘了。”

苏宓红着脸点了点头,再抬眼时,眼前便已满满是绯色,只是一条布绸的隔离,耳边却忽然静默了下来。

喜婆靠近着搀过来,小心地将她从椅凳上带起,一步一步走出闺门,院门,直至穿到最前的正院。

苏宓的手心因紧张沁出了些薄汗,她提了一口气,跨出了门槛,周围喧嚣鼎沸,鞭炮声盈天,她却觉得都不及她自己的心跳声。

秦衍坐得高,视线由上及下,看着苏宓的样子便愈发娇小起来,她被盖帕遮住了视线,从门口被喜婆带着送进了轿中,那踱着小碎步小心往前的样子,让秦衍今日第一次露出了真实的笑意。

娶妻于他本不是必须,所以他从来对女子都是不多着一眼,但若娶的是苏宓,好像也还算是一件趣事。

新娘子上了花娇,迎亲也算是真的迎到了,送嫁的队伍绵长,声势浩大地绕了江陵城一圈,大红妆匣,朱漆鎏金,那漫漫的十里红妆,和新郎的如玉容颜,忽然让江陵城的一众闺阁女子觉得,嫁给一个宦官,好像也没那么难以让人接受。

别苑外,秦衍已经翻身下马。

他一身朱红喜袍,身姿卓立,面容俊美,手上执着一支玉质剔透的骨扇,缓步走到了轿边,轻扣了三下。

苏宓听到那三声击扣,记得喜婆叮嘱过,这三声之后,他便会伸手进来,彼时她抓牢跟着走出去便好。

然而,敲击停了,还是迟迟不见有手伸过来,他不会临时变了心意吧,苏宓心里有些急了,她轻轻回扣了一下轿门。

只听得一声轻笑,秦衍的手便是此时伸了进来。

苏宓忍不住暗暗嘀咕了一句,怎的这个时候,他还是不忘要戏耍一下她,当真是逗她上瘾了么。

苏宓心里腹诽,动作却没有缓下来,她将手轻轻地放上。

这是第一次,她这么近地看他的手,指节修长,光泽如玉,但又不失棱角,包裹住她的时候,温凉有力。

在走出轿子那一刻,是秦衍身上熟悉的清冷香气,苏宓透过喜帕的缝隙,看向他紧握着她的手,明明全身上下都早被他瞧遍了,连抱都被他抱过了,可现在的十指紧扣还是让她呼吸有些急促,身上又热又燥的。

喜堂内,掌礼早已准备完毕,他看着秦衍牵着苏宓进了门,待他们于堂前站定,他便开始高宣。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秦衍是孤儿,是以高堂便是拜着那作为替代的一碗茶水。

苏宓辨不出方向,就一直跟着秦衍的步子转动,身子有些倾斜时,腰上适时覆上了一只手,稳住了她的身形。

“夫妻交拜。”

“礼成——送入洞房——”

掌礼的声音拖曳绵长,夹杂着周围宾客偶有喧哗的哄喜声,苏宓手里绞着红色手牵,感受到另一头的扯力,双颊生出红晕,从现下开始,她便真的嫁与秦衍为妻了。

苏宓是被喜婆拉着与秦衍一齐送入喜房的。

喜房内,绣鳳鸾的大红被枕堆满床的里侧雪白帏缦上挂着鸳鸯戏水的帐簾箱笼框桌,窗棂木阁,纷纷都贴上了大喜剪纸,一派喜气洋洋。

红喜帕还未揭开,苏宓只得从喜帕的空隙下角处稍稍看出些房内的布局,比她的闺房肯定是大了,看起来还简洁的很,哪怕地上已经刻意被添置了些喜气的饰物,好像还是有些空空荡荡的。

苏宓之所以还能放松地忖度一下这屋子,是因为如今一丝声音都无,那督主该是和喜婆一道退了出去。

她记得喜婆之前与她说过,新郎是要去前院迎客吃酒的。

苏宓今日起得本就早,兼着紧张了一天,背脊硌着红轿木棱还绕了一圈江陵城,现下终于安稳了下来,酸涩倒反而发出来了。

于是,她便将臀部贴着床沿,摸索着往左挪动了一点点,又一点点,靠到了床边的楠木支架上。

随即她左右拉扯了下喜服,春梅替她系得太过紧了,现在松开了领口终于可以喘上一口气。

她因是以为房中无人,才大胆地有这些小动作,谁知,就在她拉扯完领口之时,听得一声轻动,好像是什么人挥到了木几,发出清脆的一声扣响。

“督主?”苏宓试探询道。

秦衍从进门之时,便坐到了床对过的红檀木榻上,也不知为何他便突然起了闲心,想看看她在他背后的模样。

初时,她坐的还算端正,手脚都乖顺地摆在位置上。

她身上的艳红喜袍紧致贴合的包裹出那玲珑有致的身躯,原本披着霞帔还不甚明显,然而进房时喜婆将之除了下来,是以此时那圆润的胸脯看起来鼓囊囊的好似就要挣脱开喜服上的盘口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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