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景初白的手,又缓缓抬起,伸了过来。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我的脸,而是我的下巴。
“呃……”
他的手指一寸一寸缩紧,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眼中的凶狠与犀利,真是让人无法忽视。
“那就好,你要永远记住刚才的回答!”
我当然记住,记一辈子。
嘴角微微上挑,我用眼神回应他。
景初白甩开了我的下巴,不复温柔,像是甩掉什么脏兮兮的东西。
“明日一早,你即去杜兰国和亲。”他淡淡地开口。
“凭什么?枫国没有女人了吗,还要宰相你捐献自己的夫人?你可真是爱国啊!”
语气嘲讽,唇边冷笑,只可惜,听的人却并没有什么反应。
景初白在我身旁坐下,一手执酒杯,一手执酒壶,自斟自酌。
“我要是你,就不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愚蠢的问题?我看是回答不了的问题才对吧?
“愚蠢,总要好过不要脸。”我缓缓侧过身,对着不远处的镜子,细细观察着被他掐得红紫的下巴。
“呵呵!”景初白笑了,眼底的笑意越发灿真极了。
“我景初白的夫人,绝不会有这样一张利嘴。”
“你这辈子都不会有夫人。”我懒懒地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来,“不必等到明日了,今晚便出发吧。”
景初白倒酒的手一顿,对我接二连三不安常理出牌的态度感到惊诧。
我心知他心中的疑问,自然也非常乐意为他解答。
“你这张脸,多看一眼都觉得眼睛疼。”
景初白豪饮最后一杯酒,屈指在桌上敲了三下,便有两个身怀武功的婢子推门而入。
凛冽的寒气冲入鼻腔,冲散了仅剩的一点酒意。
清醒。
从未这样清醒过。
“送安然公主入宫,明日一早便出城和亲。”
婢子便要听令上前扶我,被我一把甩开,“我有脚,可以自己走。”
屋外,开始飘起雪花,寒风吹起,层叠的大红裙摆在风中乱舞,庭院中披挂红布条的树叶在瑟瑟发抖。
景初白抬眼望去,那抹纤细人影的左脚,正闪烁着诡谲的光芒……
苍冷吐绿,四季如春的枫国罕见地迎来一场小雪。
京都十里铺红,外地人一踏进城门,便以为是皇家有喜,却不知,这只是宰相娶妻。
枫国宰相景初白,有惊世才华,倾世之貌,别说是女子对其芳心暗许,就连男子对他都无法生出嫉妒。
夸张点说,他们都巴不得变成女子嫁给君离渊!
至于今日主角人物之二,是尚书安陆的千金安然……
未知。
相貌未知,一切成谜。
相传,其有夜叉之貌,发如蒿草,翻眼翘鼻,漆身吞炭……
而且,并非尚书亲生。
大抵这样的故事实在是太没有卖点了,京都里有各种版本的传说,皆是极尽摸黑侮辱之能事。
找不到一条可以入耳的描述。
单纯无知的旁观者轻易就被舆论所左右,人云亦云地开始同情景相,重伤安然。
安然?
是闻人凉樱啊!
真是难为了安陆还抽空给自己取了一个敷衍的名字。
是夜,料峭的寒风吹拂,烛台轻轻晃动。
我坐在入手滑腻的大红被褥之上,面眼前的红布遮罩,孤独寂静。
连个陪嫁丫头都没有,光杆司令一个。
我烦躁地扯掉了脸上的盖头,随手扔在地上。
既然都是要撕破脸的,我又为什么要装?
桌上的红枣、花生、桂圆摆得满档,幸好还有些许可爱上品的糕点。
自从一大早上被强行拉起来梳妆打扮,一直到现在,这具身体滴水未进,根本就没有人管她的死活。
就像是个多余的存在,说是空气都抬高了其重要性。
一盘桂花糕下肚,一壶碧螺春也见了底,这房间的门轻轻被推开,一股湿凉的寒气和着酒气飘了进来。
我听到了动静,却没有回头,亦没有说话。
景初白亦如是。
桂花糕吃完了,吃马蹄糕,我像是饿了三天三夜的鬼,风卷残云。
景初白就站在我身后,许久,许久,都不曾走上前来,更不曾出声。
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我吃得更加起劲了。不说话?也好,反正我也不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