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意秋将参商剑置于膝头,“师兄你真是……”
【师兄你真是老实,让你猫着你就真的不出门?!参商多少年没见过血了?】秋意泊道。
温夷光平淡地回答道:【它骗你的。】
【瞎说,它骗不骗我我能不知道?】
【它就是骗你的。】温夷光重复了一遍。
他前两年才去屠灭了一座山的邪修,还多少年没见过血?
说罢,温夷光突然反应过来,秋意泊的意思是:它骗我,我能不知道?我就乐意叫它骗一骗。
温夷光:“……”
沉浸在剑意中的林傲天终于有了快要回神的征兆,温夷光被泊意秋用手肘捅了一下,温夷光疏淡地说:“盛名难实。”
这一声陡然将林傲天从感悟中打断,他猛地抬头,却见自己依旧维持着行礼的姿势,而上首那位前辈面色平静,似乎在他眼中,他在与不在根本没有什么差别,而秋师叔盘腿坐着,膝上搁着一把若漆夜星光的长剑——不是秋师叔的剑。
也不是他的剑。
那么是谁的剑就很清楚了。
林傲天听秋师叔笑着道:“不过是个小孩儿罢了……再说了,有师兄珠玉在前,他自然是要黯然失色的。”
林傲天脸色有些发白,他不知为何突然觉得难堪得恨不得钻进土里面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脑海中一直回想着搁在秋师叔膝头的剑,以及秋师叔的那一句话。
他突然意识到哪怕自己也到了元婴期,看似很快就能赶超秋师叔,但对于秋师叔而言自己依旧是当年那个孤苦伶仃丹田被迫的孩子,保护秋师叔?秋师叔需要他保护吗?与秋师叔相交的都是那般惊才绝艳之人,秋师叔需要他吗?况且秋师叔本身也是以元婴期击败合体真君的人。
他扪心自问自己能不能做到。
——做不到。
他在心中回应自己道。
……
翌日,寒山之顶的钟声响起,泊意秋骤然睁开了眼睛,然后就与温夷光对视了。
温夷光没走,他这不好奇今天他们要怎么处理吗?昨天夜色也晚了,他也懒得再回去,就跟泊意秋凑合了一晚上——别说,晚上习惯了睡觉,不睡还真有些难熬。
泊意秋看着温夷光一阵儿,然后又闭上眼睛睡着了。
温夷光毫不犹豫地推了他一把:“醒醒。”
秋意泊:“……不起。”
温夷光微妙的察觉到了说话的人是秋意泊,“起来,上值了。”
泊意秋:“……再睡……一盏茶……”
“……”温夷光:“快起!”
一次性叫两个是吧?
在温夷光坚持不懈地叫起之下,秋意泊阴沉着一张脸爬了起来,脚步飘忽地把自己的头摁在了水盆里,末了才懒洋洋地坐到了桌边等着器灵给自己弄早饭,见旁边温夷光已经洗漱整齐,秋意泊侧脸抽了一口薄荷叶子做成的烟,袅袅烟雾从他唇中溢出,他道:“师兄你别告诉我,你每天上值都不带迟到的。”
温夷光难得蹭到了个早饭,他道:“不是要处理求见的修士?”
“那还需要特意处理?”秋意泊挑了挑唇,慢腾腾地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硬是等到第遍钟声这才懒洋洋地往书院去——现在书院早课都结束了,甚至上午的课都过半了!
寒山书院还是那副老样子,秋意泊往书院门外小池塘旁边一坐,泡了一杯茶,双腿往石头一搁,甚至还竖起了鱼竿,半片衣摆落进了水里,他也不管,就倚在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石头上,一手掩在眼睛上补眠,温夷光隐身坐在一侧,这明明也是他之前经常学着秋意泊做的事情,偏偏秋意泊做起来就是要比他从容许多。
温夷光想了半天,觉得这大概是因为秋意泊有一种不顾他人死活的美。
还没小半个时辰,弟子就哼哧哼哧过来了,他手里提着一沓拜帖,见水边睡得正香的秋意泊就是眼睛一亮——秋师叔近来可太难抓到人了!
“秋师叔!快醒醒!”那弟子道。
“……唔?”秋意泊挪开了手臂,眯着眼睛打量着弟子,也没急着说话,先取了一旁的茶盅喝了一口凉透的茶水,弟子已经开始往外掏拜帖了,除了他手上这些,纳戒里还积攒了不少:“师叔,这是近几日您的拜帖……您就好歹处理一下吧!到底见不见?守门的弟子都快叫烦死了!您给句话,我们是赶是留也好办啊!”
秋意泊将自己的半片衣角从水里捞了起来,慢腾腾地拧了一把,边道:“见了做什么?这些事儿还不会办?就说我闭关了游历了怎么样都好,反正不在宗门,说我死了也行。”
弟子:“……师叔,这不太好吧?”
秋意泊戏谑地笑了笑:“你当你师叔倚门卖笑呢?花魁见客还得挑挑客人,你师叔我来者不拒?上了门我就得见?”
这话就有些严重了,弟子当即拱手道:“弟子不敢。”
“师叔容禀,只是那些修士在山门外徘徊不去,我等轻易驱赶实在是怕影响宗门清誉,这才不敢轻易处置。”
秋意泊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敢是吧?”
弟子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秋意泊起身:“好,那我就去。”
温夷光传音道:【不怪他们,实在是难缠。】
【难缠?】秋意泊嗤笑道:【能有多难缠?】
秋意泊当真还就去了,宗门山门外约有四十修士等候,大多席地而坐,亦或者徘徊与人闲聊,好几个修士修为极其低微,面色惨白,像是有重伤在身。
只要有人出山门,便有人上前拦路,问道:“不知今日秋允潇秋真人可有答复?”
秋意泊是跟在后面出来的,当即懒洋洋地道:“尔等为何要求见秋师叔?”
有一个粗犷的修士扬声道:“俺此前跟了一个狗日的师傅,那师傅狗屁不会,就知道指挥俺做这做那,听闻秋真人是个名师,特意来拜见秋真人,以俺的资质秋真人必然会收俺入门下!”
又有人道:“不瞒这位前辈,晚辈家中遭逢大难,血仇加身,如今晚辈只想觅得良师,早日成器,以求报仇雪恨!”
“我也是!”有一个身负重伤的人咳嗽了两声:“我历经千难万险才来到凌霄宗,只想求见秋真人,若我无这般命数,便也不再强求了!”
……
秋意泊听着,似乎各有各的理由,各有各的可怜之处,守门的弟子也面露些怜悯之色,他反问道:“诸君的意思是诸君此时正逢大难,只求秋真人逆天改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