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基右手持刀,左手缓缓将正门推开一条缝隙,张眼一看,房内并无灯烛,一片暗黑,稍候片刻,屋内除了鼾声更为明显外,再无声息。
既然已经来了,李鸿基再不管什么危险,过了今日,恐怕再无这样的机会,他闪身进了屋,正门依然开着缝隙,万一遇上护卫埋伏,也好快点脱身。
李鸿基蹩在墙角,借助微弱的雪光,返身一看,这里乃是卧房的外室,鼾声还在前面,想来里间才是艾诏的卧房,他如法炮制,用腰刀拨开卧房的门闩。
一股浓烈的酒精味扑面而来,鼾声打得像是震天雷,只有炕下的炭火盆传来一丝微光,李鸿基根据鼾声摸准炕头的位置,又将背后的被单移到胸前,免得到时候身上沾着血迹。
炕上的人可能是被惊动了,突然翻个身,他本来是躺着,此时却是面朝外侧睡,右臂还露在锦被之外,李鸿基大吃一惊,赶紧靠上墙角,隐了形迹。
幸好炕上的人没有醒,他翻个身后又睡了,口中发出呓语,听不清晰,像是叫着一个女人的闺名,不知道是找水喝还是要女人陪。
但是并没有人应答,炕上似乎只有一个人。
李鸿基待他睡稳了,才又靠近炕头,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扭开盒盖,轻轻吹了吹,室内顿时看到一缕软和的光线,将炭火盆的光芒完全掩盖下去。
他要看看炕上的人是不是艾诏,免得误伤,李鸿基倒不是觉得杀错了人有什么大不了,这种深宅大院的人,谁死了都不冤枉,万一正主儿艾诏因此逃过这一劫,那才是冤枉,自己才是冤枉死了。
火折子随即就熄灭了,光芒虽然一闪尔灭,但李鸿基看的清清楚楚,侧睡在炕上的人,脸面正好朝外,那白里透红、保养得如同大姑娘的脸蛋,可不是艾诏是谁?特别是眼角那颗疤痕,几乎就是艾诏的标志,背地里人称“艾疤眼”,比艾诏的大名倒还响亮些。
李鸿基以前因为要送信,时常来到米脂县城,虽然与艾诏没什么交情,但也远远见过几面,况且这个县城的人,不认识艾诏的能有几人?除非你不想在县城混了。
这个平时人五人六、出门时前呼后拥的大人物,今日却是独睡空房,身边不仅没有护卫,连一个侍妾都没有,大概是忍受不了他口中的酒气。
李鸿基收拾好火折子,塞进怀内,又顿了顿,抑制住心内的狂喜与恐惧,他左手持刀,右手揪住艾诏的长发,向后挽了挽,将艾诏的脖子完全显露出来。
“喀呲……呼……”
利刃入骨,鲜血狂喷,声音虽然细微,但在这安宁的夜晚,祥和的艾府,显得特别惊心。
{}无弹窗出了盘龙山,就是饮马河,不过现在的饮马河,已经被瑞雪全覆盖,白茫茫一片,哪里还看到河水的影子?
李鸿基与李过寻着他人的足迹,找到饮马桥,桥上有一座凉亭,四角飞升,犹如展翅欲飞的仙鹤,正面的两根立柱上,是一副雕刻的对联,虽然有少量积雪,但依稀还是看得清晰,“溪光倒映盘龙境,山势斜连饮马桥”,上方门楣上的额题同样是雕刻的大字,“升仙渡蚁”,不知道出自什么典故。
下方尚有落款,看起来比对联还要长些,想来撰写的人官职很多,落款的下方,已经被薄薄的积雪覆盖,李鸿基用手抹去积雪,看到署名是“真安州知州、推升赣州府同知、邑选贡艾应甲撰并书”。
原来是艾家的人,李鸿基对艾诏的仇视,连带着对艾家的人都没什么好感,虽然不知道这个艾应甲是什么人,但自己抹去积雪却看到这样一个落款,心中如同吃了一个苍蝇。
他冲着饮马桥啐了一口,吐出一丝晦气,与李过紧走几步,从北面的柔远门入了城,迎门的主干道就是米脂县的北大街,大街虽然宽阔,但上面的积雪足有半尺多厚,这还是经过多人踩踏之后,外面旷野的积雪,怕是有一尺厚了。
走了不过一里,就是米脂县衙,现在还未过元宵节,又是漫天大雪,衙门应该还未上班,大门紧闭,门口两个孤寂的石狮子被积雪覆盖,只剩下两堆积雪的形状。
李过小声说道:“二叔,到了县衙,需要小心些,前面不远,就是艾诏的府邸。”
李鸿基原先当驿卒的时候,经常往米脂县衙跑送公文,这里当然并不陌生,但此次回来,乃是带着目的,他不愿节外生枝,于是匆匆走过去。
又醒了约莫大半里,这时天渐渐黑下来,只有雪地反衬着一些微弱的光线,连两边的建筑都显得模糊了。
李过贴近李鸿基,也不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右侧一座宽阔的大院,李鸿基会意,轻轻点头,心中却是骂道:好你个艾诏,自己住着这种宽门大院,却不让我这样的小民过上安逸的日子,这是你自找的!
两人在附近找了一家不起眼旅店住了,向店家要了些热饭热汤吃了,李鸿基倒头就要睡觉,“连续连天冒雪行进,真有些匮乏了。”
“二叔,你都计划好了?”李过歪到炕上,贴近李鸿基,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到底什么时候动手?明天可是元宵节,虽然外面下着雪,街上可能不似往年那般热闹,但大户人家还是会点上灯烛,要不过了元宵节再说?”
“过了元宵节?”李鸿基冷笑,“我一刻也等不了,他艾诏还想过元宵节吗?双喜别急,我先睡会,子时再动手,到时候你在外面候着,我独自进去就行!”
“二叔,你我命运早就连在一起,此时怎么还说这样的话?”李过的脸涨得通红,“我一定要陪着进去,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要赔二叔一起闯。”“双喜,不是这话,二叔不是信不过你,也不是怕连累你,但是我们必须留好后路,万一惊着艾府的人,必须有人在外面接应。”
李过急道:“那……二叔在外面候着,我进去,二叔的伤还没好利索吧!”
“我的伤已经没事了,”李鸿基咬着牙道:“双喜不要争了,艾诏要害的是我,我一定要亲手了结,方才解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