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瑞早就急得跟什么似的,他的家就在靖虏卫城,娘亲就在城内,天命军入了城,要是伤害了娘亲……
他的母亲虽时后母,但从他记事开始,就觉得娘亲对他十分宠爱,甚至比别人家的亲娘还好,要是娘亲被天命军伤害了,他这个做儿子的,绝对不会再跟着李自成,哪怕自己心中敬佩他!
从入城到现在,他一直没有插言的机会,此时戴君恩去了潘府,他终于等到了说话的机会,“大都督,属下……属下的家眷就在城内,属下能否告假,先回去看上一眼……”
“关心家眷,那是人之常情,”李自成笑了笑,“去吧,连家眷都不要的人,本都督还看不上呢!”
“属下多谢大都督!”赵光瑞给李自成叩了头,方才如飞地去了。
戴君恩去了好久,方才陪着一名四五十模样的男子,快速小跑着过来,那男子见了李自成,慌忙拜伏在地,“小人潘绅,叩见大都督!”
“潘东主不用多礼,快快起身!”李自成待潘绅起身后,又道:“天命军进入靖虏卫城,没惊扰潘府吧?”
“没有,没有,”潘绅双手作拱,身子几乎弯下九十度,“天命军的军纪,小人平生仅见,比明军都好,根本没来过潘府……”
戴君恩听了,心中很不是滋味,他刚才问过潘绅了,天命军的确没来过潘府,只是让潘家在外探听讯息的人,早早回府,没事不要在大街乱窜。
潘绅说得没错,明军的确比不上天命军,当初明军入住卫城的时候,虽然没有杀人越货,却是讹了潘府不少粮食,两相比较,真是贼做官、官做贼……
天命军真个不扰民,还是刚刚入城,只是做给自己看看?
戴君恩随即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如果为了自己,就放了这样的一个大商户……自己在李自成心中的分量,恐怕比不上粮食、银子……
也许这是暂时的,天命军刚刚入了城,城内局势并不稳固,待天命军掌控了局势……
戴君恩在心中长叹一声,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士兵,只能听天由命了,但愿潘府祖上积德,能躲过这一次灾难……
李自成哈哈一笑,道:“没有惊扰潘府就好,潘东主,若是有哪位不开眼的兄弟敢打潘府的主意,只要本都督得知,依照军律,定斩不饶!”
“大都督言重了!”潘绅又是躬身行礼,迟疑片刻,又以目视戴君恩,见戴君恩垂首不语,终于道:“大都督初入靖虏卫,属下的兄弟众多,总该……小人情愿捐出一些银子粮食……就当是小人劳军……”
“劳军?”李自成皱起眉头,这个潘绅,一定是误会了,以为自己要打他的秋风,心中不觉一动,淡淡地道:“潘东主准备拿出什么数字?”
戴君恩心中一沉,自己想的没错,李自成果然是盗贼的性子,他有些后悔,当初不该被李自成诱惑,帮他劝降了靖虏卫城,如果不是自己的那封劝降信,以卫城依山背河的险要地势,天命军想要拿下,恐怕也是不易!
潘绅却是面露喜色,向前跨了一步,更加贴近李自成,恬着脸道:“……一千石粮食,一万两银子……”
李自成摇了摇头。
潘绅心中一惊,面上却是不变色,“不知道大都督需要多少……”
戴君恩的确不了解西宁的盗贼,他在与盗贼的长期作战中,鲜有遇上西宁籍的盗贼,如果不是督军大人让他征剿兰州,他甚至都不知道,兰州已经失陷于盗贼之手。
面前的这伙盗贼,难道不是盗贼吗?
这个李自成,的确与其他的盗贼不一样,气度、涵养,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不声不响,就吞下了西宁、兰州,却不是流窜。
还有,做贼都做得如此冠冕堂皇!
不过,由盗贼来保境安民,这怎么可能?这是要将朝廷置于何地?
戴君恩虽然怒气未平,但还有用平静的语气问道:“你们究竟是不是盗贼?”
李自成笑而不答,只是向何小米道:“松绑!”
何小米虽然不情愿,但李自成的命令,他岂敢违抗?只好亲手给戴君恩松了绑。
见戴君恩的眼神中怒气渐渐消散,李自成心中暗笑,大明忠贞之士的气节,不事二姓,不肯背主,在杨莲、左光斗之辈的身上,达到顶峰,但也随着他们的仙去而急剧衰弱。
朝堂不乏承志之人,不过是口中说说而已,青史留名的事,早已不是他们的追求。
礼乐崩坏,人心不古,朝令夕改!
崇祯皇帝多疑的性子,已经将朝堂折腾的差不多了,后世的历史上,一旦北京城陷落,连内阁、六部的高官,都是调转船头,争相事贼……
气节这种东西,十分无形,如果不能积累,消失得也很快,特别是在皇朝的末期!
李自成估计得不错,戴君恩的思想,已是出现了松动。
他是陕西参政,与朝堂中的大员,本就相去甚远,甚至在陕西,还有总督、巡抚、左右布政使……
地位低了,操守上自然就低,至少在他自己的心目中,没有太大的压力,也有为自己开脱的理由。
戴君恩在陕西呆得久了,每日双目一睁,面对的便是各地关于盗贼的混乱不堪的讯息,陕西似乎有杀不完的盗贼、扑不灭的狼烟……
太祖、成祖当年打下的江山,歌舞升平的世界,哪里还有半分的影子?
天灾、人祸、匪患、外辱……
乱相一个接着一个,大明难道已经到了末路?每个王朝的末期,似乎就是这样……
大明如何,戴君恩无法做出判断,他只是知道,自己已经累了,无论是身子,还是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