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这样还远远不够,才一个百户的守军,即便是满员,也无法对付流寇的人海战术,武大烈将城内的衙役捕快、士绅家的府丁组织起来,又从城内招募了部分壮丁,勉强凑了一个千户的编制。
除了士绅家中的府丁,由各自的士绅发放粮饷,衙役捕快、招募的壮丁,都需要武大烈发放粮饷,但县库基本空虚,武大烈只得将上交的赋税挪用了,将来如何筹款补齐这部分税款,现在已经顾不得的,如果不能守住永宁城,别说税款,连人头都要搬家。
武大烈的自保措施,得到城内士绅的支持,流寇每至一处,到处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大户人家十室九空,保卫城池,就是保护自己。
退居乡里的明南京吏部验封司主事张鼎延,给了武大烈最大的支持,家中的府丁全部拿出来,向县衙捐了三千两银子,自己还向武大烈求战,要求把守一座城门。
县衙的文武官员,也是同仇敌忾,他们不一定是真心支持武大烈,只是害怕流寇,大敌当前,城中的官员、士绅,必须团结在知县武大烈的周围,只有抱团取暖,才有可能击退流寇,让永宁城免遭屠戮。
得到城内一致的支持,武大烈踌躇满志,对于守住永宁城,他原本只有三成把握,现在陡然增加到六成,如果再将城内外的百姓发动起来,完全有可能让永宁城躲过一劫。
他安排城内外的青壮,去城外砍伐树木、搬运石块,用作防守的器械,又让百姓贡献出家中有限的菜油,这些菜油有过登记,只要永宁城不失,官府将来负责偿还。
前提条件,就是保住永宁城,百姓的利益,同样捆绑至官府的战车上,要想维护自身的利益,必须用一切可能的方式,协助官府守城,必要的时候,官府还会征调百姓帮助搬运守城器械。
武大烈亲自驻守北城,张鼎延守南城,都司马有义守东城,守备王正已守西城,每座城门有两个百户的士兵,另外两个百户,留做预备,万一那一面城门出现险情,他们就向哪一个方向增援。
趁着流寇尚未来到永宁县,武大烈让把守城门的各位主将,抓紧时间操训士兵,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多操训一日,士兵的战斗力就会增加一分!
有人向武大烈建议,城内有万安王府,王府内有不少护卫兵,可以协助守城,以王府的富庶,应该可以拿出部分钱粮,犒劳守城的士兵。
武大烈认为不错,如果万安王将王府的护卫兵献出来,加上用钱粮犒劳守城的士兵,保住永宁城不失的可能性,又会增加两分,即便万安王不愿犒劳守城的士兵,至少要将王府护卫队贡献出来,在流寇面前,大家是同一条绳索拴住的蚂蚁,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他将操训士兵的任务,交给新任的百户官,亲自带着数名亲卫,前去拜会万安王朱采崿,但是,与城内士绅的态度完全相反,王府拒绝提供任何支持。
朱采崿认为,王府护卫队是为了保护王府而存在的,属于王府的私人卫队,守城则是地方官府的事,现在城内乱糟糟的,如果将王府护卫队调走,那王府的安全,由谁来负责?
至于钱粮,朱采崿更是一口回绝,王府依靠地租,勉强维持运转,要养活王府的人口,已是捉襟见肘,哪里还有余粮?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果永宁城保不住,万安王府岂能逃过被洗劫的噩梦?武大烈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却没能说服朱采崿,极度失望地离开万安王府,他第一次隐隐为永宁城担心。
李自成一路走来,心中一直在揣摩着唐启泰的心思,这个唐启泰,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官员,他是否合适担任新的宜阳知县,如果合适,自己该如何说服他?
天命都督府没有专门机构,用于劝降大明的官员,李绩、李信、刘宗敏他们都出征在外,李琬虽然顶着礼乐司副使的名头,但毕竟太年轻,与李信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很难去解决这样的奇人怪人。
进入县衙,驻守的士兵抢着向李自成行礼,李自成点点头,让他们将唐启泰带过来,他要亲眼看看,唐启泰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值不值得在他身上花时间。
李自成直接去了二堂的小厅,不消片刻,便有士兵将五花大绑的唐启泰带过来,他端坐在主位,自顾打量着唐启泰。
唐启泰被关了大半夜,到现在滴水未进,又被捆得跟粽子似的,浑身不舒服,此时看到自己平日的位置,被天命军这位不知名的军官占了,有心要骂两句,但扫了李自成一眼后,心中却是一阵悸动。
座椅上的人,隐藏着一种摄人的气魄,唐启泰如同被一张无形的力量从头领罩住,浑身都是不自在。
昨夜面对李绩,唐启泰还能侃侃而谈,完全将李绩当做流寇的小头目,今日在这陌生人面前,他才真正感受到,什么叫不怒自威!
这个陌生人,究竟是谁?
唐启泰感受到,无形的压力山大,他避开李自成的目光,低下头调整好心绪,方才勇敢地抬起头,直面对面的人,凌然不可侵犯!
但唐启泰很快就败下阵来,他实在不明白,在这个年轻的流寇头目面前,自己为何底气不足,明明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李自成明白,唐启泰的心中,此刻肯定是焦虑不安,身子扭动不安,无意间出卖了唐启泰的内心,便不说话,只是直视着唐启泰,似乎要将唐启泰的五脏六腑解剖了。
唐启泰面色一凜,勉强稳住心智,冷声道:“你是谁?”
“在下李自成,天命军的大都督,”李自成终于等到唐启泰说话了,他面上一松,淡淡笑道:“唐知县,这半个晚上睡得好吗?有没有什么感悟?”
唐启泰微微皱眉,“感悟?”
李自成只得开导他,“唐知县现在还认为,天命军就是流寇吗?”
唐启泰面色一变,却是昂起头,微微睨着双目,“这有什么不同吗?”
“从字面上看,流寇重在‘流动’,但并非所有的人,都是被明军撵得到处流动,”李自成道:“对天命军来说,是不是流寇,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一样都是反对朝廷,但对于唐知县来说,却是差别很大,流寇入城,必定大大杀戒,知县及衙门的官员首当其冲,城中的士绅大户,亦是很难幸免,”他盯着唐启泰的双目,几乎是一字一句,“或许这些人是枉死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