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的,是被看到,被传到那人的耳朵里。
所以饶是褚莲音这般说,她还是没松口。
等到马车出门,已经是耽搁了一会儿。
到静安坊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坊外行人如织,一盏盏灯笼亮起,暖橙色的光笼罩了整个街市,仿佛一条川流不息的河。
车夫将车停在街口,出声道:“江小姐,前面马车进不去了。”
“那便在这停吧。”
江蓠道。
她率着眉黛下了车,顺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走了一会,才到明月楼。
明月楼前莲翀郡王的小厮候在那,正四处张望,像是在找人。
江蓠过去,掀起幂篱给对方看了眼,小厮一喜,两手一拱弯腰行了个礼。
“江小姐,您可算来了,郡王在楼上包厢等您。”
“劳烦带路。”
江蓠轻声道。
她随着小厮进去。
莲翀在楼上的汀字间,汀字间是整间明月楼是视野最好的一间,推开窗,就能看到不远处夜灯如昼,行人如织。
年轻的男男女女们行在一处,有刚成亲的新婚夫妇,有那大胆的少年少女,更有全家一起出行开灯的人们,每个人的脸上皆蒙了一层朦胧的灯影,眼角眉梢洋溢着欢喜与笑意…
京畿卫所的人一脸凝重,如临大敌的在街上巡逻来去。
莲翀似是已经在窗前站了一会了,见她过去,便将窗开得更大了些,风呼呼地刮进来,半掀起江蓠头上的幂篱。
白纱朦胧,与那白羽裙相衬,袅袅婷婷,如烟如雾。
莲翀看得一愣,旋即笑:“江小姐这幂篱…”
江蓠无奈:“阿姐让戴的。”
“最近褚小姐看我的眼神,就像看那杀父仇人似的,我总怀疑哪一天路上会被她闷袋子打上一顿。”
江蓠有些歉意:“阿姐只是关心我,殿下勿怪。”
莲翀摇摇折扇,说了声“无妨”。
他低头,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一笑:“今日人这般多,春大人脑袋上的三千烦恼丝恐怕要少一些了。”
江蓠想起春莺阿爹脑袋上那寥寥几根发丝,也忍不住笑:“三千烦恼丝那恐怕是没有的。”
“阿蓠促狭。”莲翀用这扇柄打了江蓠一下。
江蓠正欲躲开,却听旁边人道:“莫动,朝玉在下面。”
于是,江蓠不动了。
她用眼角的余光往下看,却只看到挤挤挨挨的人群。
“人呢?”
她问。
“左边,看的时候小心些,莫要露了痕迹。”似是怕她不信,莲翀加了句,“朝玉很警醒的。”
江蓠“哦”了声,不着痕迹地往左边看,果然在明月楼对面路口看到了沈朝玉。
周围人群熙熙攘攘,人人提着灯笼,他就站在一处屋檐的阴影下,手中无灯,可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仰着头,似也看她,江蓠隔着幂篱,过了会儿才移开视线。
“坐。”
位置就是临窗的,江蓠随着莲翀坐下,莲翀伸手过来,替她揭下幂篱。
“先喝杯茶润润喉。”莲翀替她斟了杯茶,“明月楼的雨前龙井还是不错的。”
江蓠喝了口,微涩的茶水入喉,苦后回甘,清冽悠长,果然不错。
两人喝了会茶,又杂七杂八聊了会儿天,实在没得说了,才起身。
莲翀替她将幂篱戴好,还贴心正了正。
江蓠全程没动,接下来该下去转一圈,
莲翀却朝她伸手,江蓠一愣:“怎么?”
“香囊。”
他目光看向她腰间挂的香囊,丁香紫,小小的一个,绣线不算整齐,倒是角落几株绿色小草倒显得生动可爱。
江蓠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
七夕乞巧,女子若对男子有益,便可赠罗帕,赠香囊;男子若对女子有意,也可赠发簪,赠书信。
她将腰间的香囊拿了下来,莲翀接过,伸手就将之前腰间挂着的扯了下来,将这挂上去——
他今日正好穿了一身月白,这浅紫香兰挂上去极显眼,与他那张脸一衬就更觉秀丽和突出。
莲翀抚了抚,很有些珍惜的样子:“还是头一回见有人绣小草在香囊上。”
“我自小便喜欢草甚过花。”
“倒是稀奇。”
一边说着,两人相携下了楼梯,在店小二的恭维中,出了明月楼。
顺着街道一直往前走,再往前便是真正的灯市。
人越发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