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开，对上镜中见惯了的、又好似有些变化的大师姐，扶璃脸上的表情就有些怔忪。

扶璃哪里有这样千回百转的心肠，知道楚嗣音没有不喜欢自己，就高兴地弯了眼睛，连沈朝云刚才给她的气都忘了一些。

扶璃那双眼睛瞳仁很大，这般睁着眼睛看人时，带了孩童不知世的天真，看得楚嗣音心一软。

沈朝玉跑了。

［穿衣服。］

沈朝云的手也静止了。

外面的阿璃要更漂亮些，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是真正的山水孕育出的精灵。

苍老的声音如同被掐断了脖子的锦鸡，不一会就消失了。

“在镜子里这么多年，还没学会梳头？”

第一抹阳光照进来时，扶璃的眼睛动了动。

等到中午没出门，楚嗣音来敲她门。

沈朝云伸手要将袖子扯开，才动了动，那绿须便似不舒服似的，又追过来，轻轻地搭在柔软的袖子。

他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她时，似是带了惊惶。

虽与面前人有些不同，可那双眼睛是一样的。

只是这个要比山洞里那个吻更让人感觉难受一点，就好像…身体里有一窜火要跑出来，要将她烧了，也要将他烧了。

楚嗣音“哎”了声，等意识到自己答什么，连忙侧过脸去。

楚嗣音却摇摇头：“罢了，不提这个。”

她记得阿爹，记得眉黛，记得阿姐，叔父，记得许许多多人。

她被楚嗣音领着出了门，两人先去轮回宗的食舍吃了顿美味的食物，才去了抽签所在的地方。

契图内传来沈朝云的声音。

想起他，她又生气了。

而沈朝云居然没躲开！

所以到了现实，即使知道她是那个强行跟师弟结契的小妖，也忍不住柔了心肠。

至于衣服…

嘴唇翘起来，可以挂一个油瓶。

＊＊＊

楚嗣音原本还想给扶璃化个妆。

她是一株草，老天爷把她栽在哪里，她就栽在哪里。

想起早上被丢下的经历，扶璃的脑袋都要冒火了。

她跟他不共戴天！

但看看她脸，着实很不必那些脂粉污颜，便放弃了，收起，心想，镜中和外面还是要不一样的。

连那德高望重的雷音大师也这么告诫人，可扶璃却觉得，是真的。

才要追出去，起身时感觉不对，低头看了眼，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恢复了人身。

良久，他重新阖上眼。

他没躲开！

只是到底委屈，想起之前的事就有些闷闷不乐。

不过扶璃不在意。

［如果没有，你怎么会为小阿璃…你卑鄙居然用禁言－－］

“谁不喜欢你了？”

扶璃气得捶了地面一记：“沈朝云！”

扶璃摸摸脑袋，没好意思说，自己才从沈朝云房间出来换了衣裳，那头发…

“朝云师…”

楚嗣音瞧她一眼，拉她过去，亲自替她梳了个漂亮的发髻，两边各挑起一绺，坠上白羽蝶，那蝴蝶与镜中的不同，便似真的蝴蝶翅膀一样，风一过，那白羽便颤啊颤，有莹白色光点轻盈地落在她发间。

下意识伸了伸懒腰，许久没睡过这么好的一觉了，她感觉神清气爽，手才伸出去，不意碰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她睁开眼睛。

扶璃骂了一句，跺跺脚，到底还是受了镜内的一些影响，从储物囊中取了衣服出来披上，回了自己房。

因为她看到，沈朝云早到了，他还换了一身特别好看的衣服，那衣虽也是白的，袖口和袍摆却绣满了金丝流云纹，在阳光下，那流云纹一动，便泛了浅金色的光，衬得他那张脸更加梦幻更加好看，就像天上的谪仙下凡。

扶璃这才高兴了，又问了句：“阿姐以后也不会不喜欢我，对不对？”

所以，看到楚嗣音，她便忍不住开了口：“阿姐。”

就听门“砰的”一声开了，又“砰的”一声关了。

“阿姐要说什么？”

不过叫她生气的，却是他旁边的女子。

他看向她，好像是看见了一件人生中绝不可能见也绝不可能发生之事。

楚嗣音说着，不知为何，就红了眼眶。

阳光，雨露，都是她自己。

扶璃摸摸脑袋上的蝴蝶，欢喜极了，并决定要带上好久好久。

大约是镜中最后的记忆太深刻，她总忍不住想起那个狂奔的夜晚，想起倒在黑衣人脚下的姑娘努力朝她仰起的笑脸。

许多人都说，轮回镜内的事情是假的，是过眼云烟。

她嘤咛一声，这人却像是突然间从梦中惊醒。

那女子穿着一身绯色软烟罗，露出的手臂与脸都白得发光，一双眼睛含了水脉脉地看向沈朝云－－

时光像悄悄地静止了。

那人有一双如冰晶般干净的眼睛，此时这双眼睛因着睡意，带了丝朦胧，正看着自己。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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