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心瘫坐在地上,斜靠在墓碑边,墓碑上放着一壶酒。
“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咱俩都想成为的那种侠客?就是那种腰间佩着把宝剑,身下骑着匹骏马,痛饮烈酒的同时还不忘紧搂怀中美人的那种侠客,世人给起了个名儿唤作宝剑良驹,醉枕香风。
后来你死了,我成为那种侠客了,我记得当时不管我走到哪,都有一帮孩子们天天在我屁股后面跑啊,跟我商量着能不能摸一摸我的剑。可那时候我的脑子里只有烦,没完没了的烦,我恨不得回头就斥退那帮蛮不讲理的孩子。可我不能啊,我现在是个侠客,我得维持我高洁傲岸的形象啊!这个时候那些上了年纪的人们似乎反倒能够看穿我的心思,他们的眼睛里面要么是敬畏要么是惧怕。那才是我要的东西。
侠客这种玩意,当你成为了之后,就忘光了自己以前想要的到底是啥,劫富济贫锄强扶弱你就得全甩在屁股后面,因为你但凡抱着那样的想法你就不可能变得更强。可能还是我太弱,我后来被那人一掌拍落山崖,顺着河水飘了七天,来到这个叫井村的村子。我想不是我命大,也不是那老道士道法高强,大概是老天爷在惩罚我。所以你也别恨我,恨我抛弃你独自闯荡江湖。这一汪子水再深,也深不过你的欲念。”
陆言心仰头喝了半壶酒,吧唧吧唧嘴,把剩下的半壶洒在地里。
“你我始终都只是想做个潇洒快活人。”
村子不大,陆言心在村后的小山里为他这死的挺惨的兄弟建了个衣冠冢。当时陆言心在这叉着腰,豪气干云地望着这四周的山水布局,到最后也没看明白什么地方风水最好适宜养人。其实他也根本不懂什么风水阴阳学,他只是寻思着,他这兄弟到底怎么躺着算是舒坦,他就怎么盖。
村长提议要把陆言心的这兄弟葬在村子最大的坟头里,陆言心一个摆手就拒绝了,指着村后的小山包说这要是当个坟头看起来就气派,于是就自作主张把墓碑草草一刻,上书“宋公仪”三字,插在地上。
陆言心在这里教村子里的孩子们习字,习武,顺便帮那些孩子们看看有没有踏入江湖的资本。所谓资本,就是看他们到底能不能掌兵。掌,自然就是操纵,控制,兵的范围则更广,上至天下大道,下到蚊虫蚂蚁,皆可作兵。每个人自打生下来起,自然就要选择一个绑定兵,而且这辈子就只能学这一个。除非你踏上武学之路,能有所成就打破这一束缚。井村的大人们一般就绑定个铲子锄头镰刀什么的,做农活种庄稼能多帮些忙。但是陆言心一到这就说不行,起码让孩子们有些个防身的本事,光在农田里做个庄稼汉,没法在这世上拿件像样的兵器立足怎么成。
于是村子里第一个书武院,让陆言心给办成了。陆言心还像模像样地在房子上头挂了块木头板,上书“三兵院”。村子里面的小孩子们就问了,你这三兵,是哪三兵?陆言心端起架子来,拿了根树枝在地上划了几道,说:“一兵为文,二兵为武,三兵为道。”
“那啥是道啊?”
“去去去,下课时间结束了,快进屋给我背书去!”
三兵院分书堂,招式堂,方法堂。每个打算踏上习武路途的人,都会在踏入江湖之前遇上这么一个问题:你打算修习哪样的武学?
武学分招和式,方与法。四样,四不同。大部分习武之人在这四者之间只会选择一个作为自己一生的武学。陆言心只会一种方,其余的他只知道皮毛。但最重要的是绝不能在孩子们面前露了怯,于是他只能骗孩子们说去方法堂更有出路,孩子们自然相信陆先生的话,于是本来就只有十来个孩子,还全都去了方法堂。
“来来来,你们这帮死孩子,不都说江湖无趣,不如咱家一亩三分地吗?我今天就来给你们讲讲,这天下之大,究竟何为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