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心中松了一口气,端起碗筷正要出去洗涮,邪天又出声问道:“能说说你的事么?”
“老衲一出家人,能有何事。”
“出家人也有出家之地,就像我来自阳朔城谢家一样。”邪天顿了顿,微微笑道,“哪怕我走得再远,可我还是来自那里,改变不了。”
仿佛被邪天最后一句话勾动了思绪,无尘略微有些失神,唏嘘道:“是啊,那不是我们能够改变的,邪天施主的慧根实在让老衲惊羡,寥寥数语,便让老衲心神震荡。”
“说到底,还是你的心动了。”邪天的血眸里隐有平和的笑意,“就像我没有在你面前杀人,你还是认定我有杀心一般。”
无尘沉默片刻,走到邪天面前的蒲团盘膝而坐,道了声佛号:“邪天施主,方才你只差一步便能涅槃重生,立地成佛,为何到了最后一步,你宁愿选择两日寿命?”
邪天轻声道:“我想起了我是谁。”
“施主心性之坚,堪称老衲平生所见第二人。”无尘忍不住长叹一声,见邪天的目光带着询问之意,他想了想,以无比钦佩尊敬的口吻说道,“第一人,便是老衲的师兄,法号无心。”
“他做了什么?”
“十五岁那年,无心师兄选择坐死禅。”
邪天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懂,无尘微微一笑,没有解释何为死禅,反而说道:“和施主弃生求死类似,不过比你还要厉害一些。”
“这种人值得尊敬。”邪天真诚赞了句,随即又问道,“宋国除了无尘寺,并无其他佛门圣地,你来自楚国?”
无尘叹了一声,旧事重提让他心神有些恍惚,摇头道:“老衲来自雷州大雷音寺,距宛州十万里之遥,当初在海上漂流了足足十年,老衲方才踏足宛州。”
“够远的。”邪天想象了一下,发现和想象不出许展堂的人生目标一样,自己也想象不出十万里有多远,“我走过最远的路,是阳朔城到汴梁城。”
“天壤之别。”无尘笑了笑。
邪天点点头,问道:“为何会来宛州?”
“阿弥陀佛。”
无尘道了声佛号便陷入沉默,慈悲眸罕见地失去了清澈,变得复杂起来。
“老衲十五岁皈依佛门,因慧根差强人意,修行十载方才入门。”陷入回忆的无尘,用空灵无魂的声音将人生的画卷缓缓展开,“谁知刚入门的我,还来不及体悟佛祖的教诲,便发生了一件绝不该出现在大雷音寺弟子身上的事。”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没想到你心头还留着一丝执念。”邪天的声音温和得有些诡异,轻轻一句话,让无尘的慈悲眸湿润起来。
“是啊,所以老衲来宛州后苦修八十余载,臻至先天境中期,但禅经方面却没有任何进步。”无尘的心失去了平静,哀叹一声,“每每思及此处,老衲都深觉愧对师门。”
“你的执念,究竟为何?”
无尘迷茫的双眸转而看向邪天,看了很久,认真说道:“为你。”
“雷州净土,也有杀修?”邪天立刻明白了无尘的话中之意,微笑问道。
无尘点点头:“雷州举州信佛,确是净土一方,但也有孽障于佛光不及之处苟活,老衲入门后初次云游,便碰上了一个杀修。”
邪天想了想,问道:“然后呢?”
“阿弥陀佛,老衲想杀了她。”无尘面色灰败地道了声佛号,嘴角竟有一丝鲜血溢出,表情甚是痛苦,“可下不去手,哪怕老衲将大明王经念了百遍,也无法激起忿怒之相,伏魔卫道。”
邪天笑了:“当时的你很仁慈。”
“呵呵,仁慈?”无尘苦涩一笑,唏嘘道,“老衲一念之仁放走了她,她却用一座村子三百余具尸体回赠老衲。”
“你深感愧疚,所以逃到宛州来了?”
无尘闻言,面色涨得通红,朝邪天喝道:“我一心向佛,为何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