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披发结辫的壮硕中年男子在河岸面向西方自顾出神,长袍随风舞动,腰际的弯刀、箭囊在不经意间显露而出,男子的肤色白皙,深目高鼻,双瞳甚至呈现出淡淡的天蓝色,与唐人显然有着明显的差异。
男子周遭则是一队身着黠戛斯服饰的精壮汉子,脚蹬长筒高靴,手执圆月弯刀,环卫于那男子四周。
许久,那壮硕男子轻声开口问道:“唐军还没有动?”
一名侍卫当即右掌按于右胸,口中应道:“回禀大汗,唐军只是围在檀州、蓟州四周,暂时还未攻城!”
中年男子闻言之后面上现出一丝冷笑,道:“呵呵,唐人狡猾不可不防,再探,唐军不动我便不动!”
说罢之后,男子稍稍一顿,又问:“左相可到了望建水?”
“回禀大汗,今晨左相已率十万精骑抵达望建水西侧!”侍卫答道。
男子闻言点了点头,道:“想必此时左相已安营妥当,告诉左相若无本汗旨意,不可妄动一兵一卒,更不可踏入室韦半步!既然唐军不急,那本汗更急不得了!”
幽州,节度使府。
“黠戛斯可有何动静?”张仲武阴沉着脸问道。
“回使君,裴罗可汗与左相共率军十三万分别陈兵弓卢水与望建水一侧,但却始终按兵不动,迟迟不见进攻室韦!”一名武将躬身应道。
“哼!藩人无信不可轻信之,此战不仅事关我卢龙军生死,更关乎大唐国运,如今黠戛斯陈兵不动,我等断然不可冒然进攻,若明晚之前藩兵仍无动静,老夫便是脱了这身官服也要向陛下讨些兵马来!”
张仲武神色愤慨,而后紧接着又道:“吩咐李茂勋与张允伸二人,藩兵不动,他二人便不能冒然攻城!”
李浈想到这里顿时释然,人总不可能是完美的,若说有错的话,只怪自己错生在了帝王家。
李浈缓缓起身,透过杂乱疏密的枝叶缝隙仰望天空,天很蓝,蓝得有些不太真实,一条带状的薄云横贯长空,在风的吹拂下宛若纱带般飘逸灵动。
李浈知道,严恒也好,高骈、徐良也罢,抑或是骨朵达也好,面对这些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们,有些话能讲,有些话只能让它永远烂在自己的心里。
毕竟,自己要的是这个天下,是这个已经维系了两百多年的大唐江山,既胸怀大业,便一定要抛舍一些东西。
李浈将目光重新收回环顾众人,严恒的脸上依旧挂着傻傻的笑,高骈的神色依旧坚定如初,徐良紧皱的双眉也依旧倔强而不屈,唯独老骨紧闭着双眼自顾酣睡,但其手中紧握着的也始终是那根令人心底生寒的狼牙巨棒。
“我决定”李浈缓缓开口。
而众人的目光也瞬间聚集到了李浈的脸上,甚至就连骨朵达都猛地睁开双目,满怀期待地望着李浈。
“我决定,今夜攻奚!”李浈逐字逐句地说道。
“攻奚?!”徐良闻言陷入沉默,双眉却皱得更深,显得心存疑虑。
“徐将军觉得不妥?”李浈问。
徐良则想了想后答道:“末将却是觉得不妥,若我军攻奚,便等同于将后背暴露于契丹铁蹄之下,介时势必进退不得被困死其中!”
“那便攻契丹!”严恒紧接着说道。
不料徐良却又摇了摇头道:“更为不妥,契丹实力未减,我以弱攻强无异以卵击石!”
“攻奚不成,攻契丹也不成,那你倒说说如何是好,总不能坐在这里饿死!”严恒不忿地说道。
徐良闻言不禁面露窘色,尽管对李浈的决定提出异议,但若让其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却是有些强人所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