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年约三十,身材不高,但却显得更匀称,眼睛也不大,但也显得更精神些,头戴白色软脚幞头,身着一袭白色缺胯袍,腰间一条鹿皮蹀躞带,七事俱全。
典型一副诗书文人模样的打扮,而且还是那种极为讲究的文人,否则那腰间的蹀躞七事也不会如此齐全。
见了李浈,那人赶忙叉手行礼,道:“崔彦召,拜见李将军!”
李浈从上至下打量了一番之后,方才笑道:“久闻清河崔氏,上次去贝州时原本便该去拜会的,只是当时公务在身,着实抽不开身,却不想烦劳崔先生亲自上门,实在让浈有些过意不去!”
崔彦召闻言笑道:“将军大名也是如雷贯耳,小小年纪便能有如此功业,将军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哈哈哈!得先生如此谬赞,浈愧不敢当!只是不知先生来此可是有什么事么?”李浈大笑,双目紧紧盯着崔彦召的脸。
崔彦召闻言却是摆了摆手道:“素问将军高风亮节,今日来此只是拜会而已,并无旁的事!”
“如此,那便请先生随浈回府一叙!”李浈向崔彦召一伸手,而后冲王绍懿使了个眼色。
“这位小郎君看上去有些面熟,不知”崔彦召一瞥眼看到王绍懿,当即笑问。
“哦,方才忘了向先生介绍,这位便是魏博节度使何使君家的二郎王绍懿,年岁比我还要小一些,却是恶贯满盈,何使君托我好好管教约束一二!”
李浈说得一本正经,丝毫没看到王绍懿那张铁青的小脸。
“狗官!”王绍懿瞪了李浈一眼,嘴里轻声嘟囔着的同时向崔彦召叉手行礼:“绍懿见过崔先生!”
崔彦召伸手拍了拍王绍懿的肩头,笑道:“小小年纪便该学人向善,万不可行那些顽劣之事,日后二郎在李将军身边也算是寻了个好先生!”
王绍懿有些伤心,毕竟从出生到现在,今日是被诬陷得最惨不忍睹的一次,而且却还偏偏申辩不得。
李浈口中的“府”,其实不过是一处两间四架的民宅,居中有一处小院,一间客堂,两间正房,东西各有两间厢房,仅此而已。
“看不出,将军所居之所竟是如此简单!”
进入客堂落座之后,崔彦召笑道,他说的是“简单”,而非“简陋”,只这一字之差,便让主人心中舒坦了许多。
虽然李浈并不在意,但由此却看得出崔彦召是心思缜密之人。
不过李浈却喜欢与这样的人说话,因为有些话就不用说得那么直白,有些事也不用做得那么绝对。
“浈对这些倒是没什么讲究,有一处容身之地便好,其余的倒也不敢奢求太多,更何况在这里也住不了多久!”李浈笑道。
“哦?将军可是要离开?”崔彦召问道。
李浈点了点头,道:“不错,再过几日便是元日了,浈要随家父进京朝贺,再回来时也便要回幽州了,毕竟浈是幽州的行军司马,总在瀛洲待着也不合律令!”
“哦”崔彦召若有所思,稍后又问:“那不知将军打算何时出发?”
见李浈神色不对,崔彦召赶忙又笑道:“将军莫要多疑,在下只是想代表崔氏一族送送将军而已!”
“先生好意浈却之不恭,只是也不知家父哪日来瀛洲,若是有消息了,浈定当告知!”李浈笑了笑说道。
或许因为笑了太久,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崔彦召点了点头,而后自怀中掏出一封手信,双手递到李浈面前,笑得:“将军一定想看看这个!”
“这是”
但李浈并没有伸手去接。
“将军何不亲自看看,有些事亲眼看到,比听到更来得真切!”
崔彦召的手也没有收回。
“李司马”陈琼欲言又止,在这寒冬腊月天里竟已是汗流浃背。
“哦?陈刺史觉得不妥?”李浈故作讶异。
“此事此事还是交给在下去办吧!”陈琼擦了擦额头的汗,低声说道。
“陈刺史方才不是说不好办的么?可万万不敢勉强的!”
这次,李浈没有笑。
“不勉强不勉强的”陈琼赶忙说道。
“哦,那不知陈刺史需要几日能办好?”李浈又问。
“半半个月?”陈琼抬头看着李浈的脸色,小心翼翼地答道。
“几日?”李浈侧耳又问。
“十日”陈琼慌忙改口。
“几日?”李浈依旧在问。
陈琼见状微微一埋头,而后一咬牙说道:“七日,七日之内在下一定办妥!”
“好,那就七日!”
这一次,李浈笑了。
“那在下”陈琼望着李浈指了指身后,示意告退。
李浈转身摆了摆手,没有再看陈琼一眼。
王绍懿回头看了看陈琼的背影,而后又看了看李浈,问道:“阿兄不喜欢他?”
李浈白了王绍懿一眼,道:“怎么?你有断袖之癖?他不合适,太老了,改日阿兄给你相一个年轻的!”
王绍懿置若未闻,又问道:“他似乎很怕你”
“我也很怕他啊!”李浈笑着摇了摇头。
“你不怕他到张使君那里去告状?”王绍懿又问。
“哈哈哈,怕,但我赌他不敢!”李浈大笑。
“赌?”王绍懿闻言后想了想,又道:“记得阿耶说过,在赌局上若想永远不输,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去赌!”
“嗯,算句人话!”李浈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我让徐良去了平舒城帮忙训练青云寨的人,又让刘关去了高阳城招募新兵!”
王绍懿闻言后咧嘴笑道:“原来阿兄早已胸有成竹!不过虽说北上幽州只有这两条官路,但却绝不止这两条路,他若想去,怕是这也难不住他!”
“不错!”李浈又点了点头,无耻地笑道:“所以我还让高骈留在了幽州!”
“哈哈哈!阿兄好无耻!”王绍懿不由大笑道,笑得也很无耻。
是夜。
瀛洲刺史陈府。
陈琼今日很生气,确切地说自李浈来了瀛洲之后,陈琼便一直很生气。
一名堂堂从四品的刺史,却偏偏要在一个小小的幽州行军司马面前如此低声下气,这对于任何一名尚有尊严的刺史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
陈琼为官二十年,从最初的新城县丞,一直坐到瀛洲刺史的位子;从最初的破瓦寒窑,住上了这五间九架远超四品规制的深宅大院;从入仕前家中那半亩贫田,到如今拥有千亩良田的一州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