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阿耶还难已下定决心!”李浈抢先说道。
“不错!收复河西绝非经年之功,但连年征战势必会损及百姓,若动了根本,怕是会适得其反!”李忱点了点头说道。
“阿耶所忧儿臣也想过,但如今回鹘已灭,东北安定,我大唐诸藩归心、兵马强健,但吐蕃却是内乱不断、民心向背,此千载难逢之机,若就此错过,只怕河西之地日后再难收复!”
见李忱沉思不语,李浈紧接着说道:“若依儿臣只见,阿耶所欠缺的只是人!”
“人?”李忱不解。
“一个能统驭全局的人!”李浈说道。
“何人?”李忱追问。
但此时李浈却是闻言不语。
只一瞬间,李忱便已明白李浈所指,当即怒道:“你说这些,只是为了替李德裕求情?”
李浈点了点头,道:“是,也不是,文饶公对儿臣有恩,儿臣不能知恩不报,此其一”
见李浈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李忱当即问道:“其二呢!?”
李浈闻言后看了看李忱,这才轻声说道:“阿耶可还记得,任河湟巡边使的刘蒙,是何人举荐?又是何目的?”
李忱闻言随即再度陷入沉默。
李浈也没有再多言,因为他知道,以皇帝老爹的明察沈断,河湟巡边使这样重要地位的官员,一定早已了若指掌。
刘蒙为会昌三年时,由李德裕举荐,当时武宗意图收复河西,但因条件尚不成熟,李德裕遂谏言阻止,同时将刘蒙推荐为巡边使,意在整顿军备、打造兵器、储备军粮,以及窥探吐蕃兵力、驻防等一应情报。
若李德裕无收复河西之心,断然不会如此,所以也便是说,当时的李德裕便已经为日后收复河西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儿臣有一言,斗胆先请阿耶恕罪!”李浈随即说道。
“说吧!”李忱摆了摆手说道,态度已松懈了许多。
“假若武宗皇帝还在,儿臣断定,李德裕必会在一年之内进攻吐蕃,收复河西!”
李浈说得声音很轻,但在李忱听来却是如雷灌顶,只见其豁然起身而立,望着李浈,但依旧一言不发。
只是李忱的胸膛却在剧烈起伏着,目中的那团火也愈烧愈旺。
“阿耶恕罪!”李浈赶忙说道,但此时心中却明白,皇帝老爹已经动心了。
“一年之内?”李忱问,声音有些颤抖。
“一年之内!”李浈答,从容淡定。
许久,李忱望着李浈,缓缓说道:“你是说李德裕便是那统驭全局的人?”
“不错,李德裕既然做足了准备,心中便一定有万全之策,儿臣只是觉得,即便阿耶要将其贬谪崖州,也不必急于这一时,更何况以他现如今的身体,怕是已不久于世,阿耶何不趁此时机,好好利用一番呢?”
李浈望着皇帝老爹,父子二人的眼中竟是同样的热切。
李忱自然不会知道将会有“张义潮”这个内应的帮助,否则任李浈说出大天来,也必然不会同意留下李德裕。
李浈知道,所以才明白只有在这个切入点,才能让皇帝老爹收回成命。
果然,只见李忱沉默良久,而后突然转身对李浈说道:“朕让他留下,但绝不会让他官复原职,这一点,你明白?”
李浈闻言随即点了点头,道:“儿臣明白,此事只需阿耶点头便可,其余的交给儿臣便可!”
李忱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即刻启程东都,务必将李德裕留下!”
“儿臣遵命!”李浈闻言大喜,但面上却依旧淡定,随即转身而出。
正在此时,只听李忱说道:“朕决定,元日昭告天下,给你个名分!”
殿门轻启,缓步入内。
李忱的身子似乎永远都是那么一副看似慵懒的姿势,斜倚凭几,屈膝半卧。
手中拿着的似乎也永远是微微污损些,不知看了多少遍的半卷《贞观政要》。
王归长也依旧地静静伫立在旁,似乎永不知疲倦。
“臣幽州行军司马李浈,拜见陛下!”
李浈躬身行礼,言语中带着的,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李忱没有说话,更没有去看李浈一眼,唯有王归长在旁不断地向李浈使着晦暗不明的眼色。
李忱不应,李浈未起。
“大家,青鸾到了”
尽管王归长知道李忱知道,但还是装作其不知道那样提醒道。
李忱闻言瞪了王归长一眼。
紧接着又捎带着瞪了李浈一眼。
但因李浈躬身未起,所以并未看见。
“哼!”李忱冷哼一声,道:“朕知道你为何而来!你若为此,便回去吧!”
“臣知陛下因何恼怒,若真为此,臣愿受罚!”
李浈依旧未起身。
“你知道!”
李忱厉合一声,将手中书卷摔落在地。
李浈终于明白那卷《贞观政要》为何有些污损。
“朕真是生养了个好儿子!”李忱冷笑。
李浈轻笑:“陛下只是生了臣而已”
“大皇子”王归长在旁听得不由冷汗顿出。
“放肆!”李忱暴怒,一把将面前几案掀翻,汤盏笔墨散落在殿下,满目狼藉。
王归长从未见过李忱如此,平日里那个沉着冷静、一切了然于胸的大唐天子形象,在这一刻丧失殆尽。
更像是一位教子不成的暴躁父亲。
“大家息怒!”王归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睛却望着李浈,眼神带着些嗔怪之色。
出言之后,李浈似乎也觉察到了自己的失言,将身子压得更低了些,但依旧一言不发。
只见李忱几步走至李浈面前,怒声叱道:“看来朕是对你太过纵容,才让你如此不知孝悌,莫要拿朕的亏欠,来当做你恣意妄行的资本!”
李浈不语,因他不知该说什么,一言既出,便再无挽回之机。
激起了皇帝老爹的怒火,所以自己最好还是保持沉默。
“你以为在幽州立了几件功劳便能在这里与朕口出狂言?朕还未老眼昏聩,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朕!”
李忱在殿下负手来回踱着步子。
“即便朕真有那么一天,也轮不到你!”
王归长闻言一愣,而后赶忙说道:“大家息怒,大皇子尚且年幼”
“年幼个屁!也只有你这老货还敢说他年幼!”说着,只见李忱伸手指着李浈,冲王归长说道:“除了模样生得嫩了些,他这脑袋里装的东西不比朝中哪一个臣子少,栽在他身上的人还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