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如今,他们眼前的那个人,比费案还要佝偻、枯瘦,头发如同被烧焦了的干草,皮肤也仿佛被烤过一般,哪里还有半点风流,有半点一宗之主的雄貌。
饶是邵珩已知道独孤骥当年服下了七生凤鸣花的果实,中了那果实中的凤凰火毒,定然是身体出了岔子不能见人,却也没想到如今是这样的一副可怖面貌。
“你……独孤宗主,你这是……要干什么?”祝合欢本想问对方为何会变成这样,但突然发觉周围阵法连绵不绝,不仅压制着自己力量,更在一点点蚕食自己的力量,故而又惊又怒道:“你是要撕毁魔门五宗数千年前的盟约,与我阴阳宗开战么?”
“阴阳宗?”独孤骥桀桀一笑:“等今日诸位道友助本座重返大道,背信弃义又算得了什么?若说盟约,星罗宗和当年的存微真人还有过一纸君子协议呢!我今日举动,说不得还是正道的大功臣,你说是不是,玄白真人?”
玄白真人一双如电美目射出寒芒,并不回答。
“什么重返大道?”朱君却意识到了不好。
饕餮老魔起初听到星罗宗与存微有什么君子协议,已是脸色铁青,深觉春秋子也是在算计他,恨不得立即将春秋子一掌拍死。但朱君的话惊醒了他,饕餮老魔到底是出身血河宗,周围那灰雾之中略微熟悉的味道,令他顿悟之后咬牙切齿:“独孤骥,你疯了么?你身躯衰败,不去找合适的躯体夺舍,竟想着夺我们修为作为填补?还偷了我宗的血河转生大法?”
听到这个改变邵珩一生的法术,邵珩却连眉毛也没有抖动一丝一毫。
当玄英察觉到星罗宗内有些地方的禁制,与后来在缙云城下发现的暗禁有几分相似时,邵珩已有几分猜测。
今日终于肯定。
缙云城城亡之后,几乎没有任何痕迹,但最终玉虚山终于有所发现。那整座城下,埋着一个巨大的法阵,深入地下十丈。那是从巫族十方血禁中改动而来的一个法阵,从目前破解得出的消息,应当是一种极为恶毒的术法,类似远古献祭,将阵中人的一切都转嫁到某一处或者某一个个体。
被献祭的人,则粉身碎骨,永远消散。
“不,这是结合了血河宗的血河转生大法及我巫族的十方血禁的另一种禁法。不论他想做什么,但归根结底,这位独孤宗主,是要将在此地的所有人的修为、性命全都作为牺牲献祭!”宫琴儿高高立在那巫族圣兽的头顶,与南宫北斗、上官诚泰并肩而立,冷冷地说道。她来之前已得了邵珩消息,对此毫不意外。
“哈!独孤骥,你当真是疯了!你想吞了我们所有人?也不怕把你给撑坏了!”朱君平日里脾气还算好,今日今时已是气急。
若早知独孤骥是个不顾一切的疯子,朱君就是被自家谷主一熊掌拍死,也不可能来星罗宗送死。
“独孤骥,魔门五宗这数千年来虽然互有龃龉,但均是小事。你当真要与我们翻脸?让正道将我们一网打尽?而且……今日在这丛龙坪上,可还有你星罗宗的数千弟子!”祝合欢怒道。
独孤骥不为所动,只一双目光有些热切地在浓雾之中搜索着什么。而周围无数喷火愤恨的目光,对他而言似乎没有分毫影响。
他中毒日久,饱受火毒折磨,若非独孤骥修为高深,压制住了那毒火,他早已被烧成一地灰烬。
可那火毒深入骨髓,非特殊手段不能驱逐。
独孤骥可以选择夺舍,但他不甘心。纵然夺舍了一个天资之躯,再重修也不知需要何等漫漫的时光。而他的儿子已经羽翼渐丰,野心也不输于他自己。
星罗宗内的异动,令独孤骥发现了另一条路。曾经因为非正常继承宗主之位的他,发现了这个宗门之中的一个巨大秘密。
正如他们所说,这是一条在旁人看来疯狂到了极点的路。
这条路,需要无数人为之牺牲,乃至于魂飞魄散,只为成为他独孤骥登天的踏脚石。
今日在此地的人修为越是强大、精血越是旺盛,独孤骥所能夺取的好处就更多。
所以玄白真人的出现,他不在乎是不是玉虚山前来捣乱;所以万宝阁来得人越多越好;所以当巫族圣兽出现时,独孤骥简直欢喜极了。
就是最臭名昭著的魔人,也不敢同时算计在场的所有元婴修士。而身为一宗之主,独孤骥今日之举,等于断绝了星罗宗的命脉。
朱君等人看着空中样貌可怖的独孤骥,心中只觉一股寒意流过。
此时的独孤骥,不在乎什么星罗宗,不在乎自己儿子生死,不在乎什么同盟还是敌人,眼下此地所有人,都不是人,而只是一份份养料,为他摆脱这残躯、突破修为的养料。
不过,他们还不知道,独孤骥的疯狂,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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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丛龙坪上数千弟子也算是开了一番眼界了。
平日少见的元婴修士纷至沓来,又有前代程长老子侄号称持有“天幻幽珠”来与宗主争位,万宝阁显然要狠插一脚,而其余魔门仍在观望。
还没等他们心中震撼稍减,这莫名其妙出现在星罗宗内的巫族一行人更是让他们大吃一惊。
早有眼尖的人认出,那为首的少女,分明就是巫族如今的月汐圣女。可她口里传达的意思……
“家父巫族王族之后,家母为星罗宗宫宗主之女,如今我正好还是巫族的月圣女。”月汐起初一时激愤走出,如今也无惧怕之意。
丛龙坪上,人头攒动,她一身黄衣走来,如同春寒料峭时绽放的迎春花。
普通弟子中,聪明的已察觉到今日或有灭顶之灾,蠢笨的也被今日接连不断地来人而砸得晕头转向。
但他们都没有意识到,他们当中真正掌权的几位地煞,却均漠然不动,任由这些人冲到丛龙坪前,仿佛一只只木偶般,只偶尔间目中闪过锋芒,等待着牵引他们的丝线跳动指示。
“独孤前辈,您想抓我很久了,而今我亲自到了您面前,为何连真面目都不让晚辈一见呢?”宫琴儿冷冷道。
程风雷脸色变幻,破戒和尚也皱了皱眉。
今日之事,万宝阁也算是谋划了多年。他们知道宫如覃有个女儿,下落不明,却不知道此女父族身份也非同一般。但单论身份,她比程风雷更能名正言顺地向独孤父子寻仇。
只不过……程风雷眼珠一转:“此女年幼,星罗弟子绝不可能屈服于她,她只怕也未必有争位之心。倒不如先联手对付了独孤骥,再说其他。反倒是玄白真人有点棘手,若她不在,魔门其余宗派一定会搅和稀泥,我还能借他们力量对付独孤骥。但玄白真人代表玉虚山在此,反而令他们觉得这是不是正道对魔门的阴谋。当真头疼……”
此时程风雷风头暂时被宫琴儿夺了,而他既然已经亮出了天幻幽珠,目的暂时达成,不如先看那巫族丫头的戏。
没有人注意到,当宫琴儿自曝身份时,近在独孤骥咫尺之遥的赫特尔眼神中爆发出怎样复杂的情绪。
惊喜,憎恶,不解,不甘……
就连邵珩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但是天幻幽珠内,海摩藏却时时关注于这个当年背叛了巫族的小弟子,但也读不懂他眼中的意思。
罗玉坤见到宫琴儿,心情着实有些复杂,美眸中水光闪动,却又有一丝犹豫。她最终看向邵珩,期待他有所行动,但是邵珩却只冷冰冰地站在原地,仿佛他就是真正的独孤星一般。
宫琴儿说完话之后,丛龙坪上却寂静如无声。
帷幕之后,独孤骥一声不吭,就连“独孤星”也没有开口。
这种怪异的安静之中,饕餮老魔突然“哈哈”大笑:“怎么?独孤宗主这次广发请帖,原来是让我们来看好戏来了。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咱们一指头就能捏死,独孤宗主何必为难?”
说完,饕餮老魔果然伸出一根手指头,朝宫琴儿方向而去。
宫琴儿脸色不变,身体一动不动,反倒是南宫北斗和上官诚泰一人一步,挡在了她身前。而显然,他二人只是下意识行为,却是多虑了。
只听丛龙坪上一声惊天动地之响,凭空出现了一头巨兽。此兽头顶犀角,身躯如鹿,背生双翅。它身躯巨大,甫一出现,程风雷等万宝阁的人就不得不纷纷退避。
这巨兽将巫族的人尽数护于羽翼之下,饕餮的攻击恰好打在它背上。饕餮虽没有用尽全力,也有试探的意思在,但到底是元婴修士。
这一点,对于这巫族巨兽而言还是颇为痛苦的。
吃痛之下,巨兽仰天咆哮如雷,丛龙坪仿佛有一道无形音波轰然炸开。此兽举动令人猝不及防,只有流渊大阵应激反应之下开了前三层禁制,才没让低阶弟子横死当场。
但饶是这样,也有不少人耳鼻出血,神情惊慌。在他们心中,原本庄严盛大、百年难遇的祭典,成了一场噩梦,恨不得远远逃离。
而邵珩与罗玉坤的人,也有部分心中犯起了嘀咕。
巫族在邵珩等人的布置下,此次自然是倾力而出。不仅宫琴儿等人携巫族圣兽“哈岐那”入星罗宗内部,更有部族之中修为最精神的巫祝、祭师在外策应。
是以,除了邵珩之外,其余人见到这头庞然大物般的巫族圣兽,都纷纷脸色一变。
独孤骥仍不出声。
饕餮老魔微觉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