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启泰交给我们各一枝千里镜,这工具是改良千年前文明时代发明的远视镜,能分辨百里内物,看清一里内人面目,明察三十丈内爬树蝼蚁。千里镜的内部还嵌了萤石,这样黑夜中的景象就能在我们的眼中变成白昼一般明亮。
王启年才离我们而去一刻钟点,移动的距离或许已经有数十里之遥。王启年的气我们也无法感应,他本来就要躲避昂山宝焰的跟踪,绝大部分时间是处于“绝”的状态,只有在杀人的那短暂呼吸内才会爆发出惊人的气。我们只好飞在南坡无人区上方一块又一块地找。
圣山之巅有开阔的高原,也有茂密的树林。高原不在话下,逢上茂密地带,我们便把木鸟降到大树冠上,跳下木鸟进行人力搜查。我和慕容芷又陆续发现十几具土着武士的尸体,看样子都是被王启年一击折断颈骨,或者一拳击碎内脏的。尸体没有外溢血的痕迹,王启年大概是顾虑血味有可能吸引昂山宝焰的金丹鼻子,尽可能把昂山撒出来的武者不流血地解决。
不过观察这些尸体的死法,我还是能想象出他炉火纯青的杀人技术,里面的格斗经验让我受益匪浅。
“这样找,简直是大海捞针!”
我开始考虑新的搜索方法。
“暂时没找到也不必心焦。”
王启泰呼唤我们搜刮完尸体继续登上木鸟,“我和兄长一母所生,兄弟同心,离他越近,心里的感应越强,现在我的心动渐快,我们该离他已经很近了;而且如果兄长和昂山宝焰开始全力战斗,两个金丹武者释放的大量气就是你们这些内功境界也能感到,到时找到兄长自然容易。”
“他们的战斗已经开始了,就在对过的山岗!”
慕容芷忽然指向林子外的高坡。
我的皮肤毛孔不由自主地根根竖起,就像受惊的猫儿那样。
两团异常庞大的气正从平地冉冉升起,那规模简直像我父亲和龙搏斗时充塞了大楼船的气。而这两团气并没有丝毫我父亲那种护佑一船兄弟的善意,纯粹是两股互相灭绝的冲天恶意。
听到慕容芷的惊呼,木鸟上的王启泰忙取千里镜往林子外的山岗远眺。
但对我而言,根本无需再使用千里镜,山岗就像两枚骄阳同时照耀的赤地那样白炽刺目。
我并非揩油,而是本能地依偎向慕容芷;同时慕容芷也本能地把手拉住我的手。
我和她因为只有武者才能理解的极端恐惧而暂时连接在一起。
就像鱼在无垠的沙漠中相濡以沫。
第42章绝处(4)
鸟背上跃下一个和王启年相貌仿佛,一般高大的中年男子。他蓄着美髯,面色远较王启年白皙,身上象征性地罩一件藤甲,里面仍是儒生的服饰,不过把袖和裤都裁短了。
“是王启泰,舜水镇管文的长老,王启年的胞弟。这次他特地开公输木鸟协助王启年。”
慕容芷把刚才挤出的几滴眼泪揩净,给我简明地交代了情况。
原来这个书生就是舜水镇的军师。
我勉强向王启泰点头致意。
“王长老好,还要麻烦你帮我们化解下和令兄的误会,刚才我弟弟言语间激烈了些。”
王启泰对她颔首,笑着和我搭话:
“你就是原剑空吧。我兄长虽然研习儒门经典多年,本质还是一块臭石头,根本不会表达自己。他其实很欣赏你,这一个月我兄长寄我十四封信,赞你既聪明,又有胆色,资质也好,一个月就能学降龙掌入门,我们舜水镇这样的人才三十年都没有出过了。他很愿意把自己的武技经验向你倾囊相授。”
这个书生腼腆地捏下自己的耳朵,“虽然我不是武者,但长了一只顺风耳朵你和兄长的争执我在木鸟背上都听到了兄长是做惯了强者和领袖,很久都没有人和他顶嘴,他也享受惯了发号施令的感觉。你刚才让他下不了台,他那样子该是一时间想不到应对的方法。三十年他都没有被人教训过了,今天还是被一个小孩子教训,别看他放狠话吓唬你们,其实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借杀敌躲着你。”
王启泰说着说着就笑起来,我看他的眼神晶莹泊然,似乎不像是为了安抚我而特意做出来的伪诈。
我能信他吗?
王启泰咬破自己的小手指,蹲下来做出和我拉钩的样子。
“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第一次看到人的神态能这样严肃和专注,或许我心无旁骛练功的时候也能自然而然浮现这种情形,但我从没有在那种时候照过镜子。
“我们儒门讲以诚待人,兄长浸淫在兵法的诡道里很多年,几乎忘了这点没有诚字,我们舜水镇也和中原的割据军阀没有区别,完全失去了立身之本。我咬破自己手指是代他道歉,和你拉钩是想立下相互间的誓约:我们舜水镇从此往后绝对以诚待你们姐弟,你们以后也能以诚待舜水镇吗?”
他说的话不急不徐,但每一个字都谈得很正大和磊落,让人愿意相信他讲的有道理,是让人乐意的誓约。
“你代表舜水镇人的道歉我接受,王启年的道歉我要等他本人做出。誓约的事情我再想想,他表现好我就答应。”
世界上没有免费的馅饼,和事佬的好意我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