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决裂(二)

妄心 被ko格斗家元元 4133 字 10个月前

王启泰叹了口气,对我郑重说道,

“——兄长收你做弟子的事情,是我编造和散布出去的。百姓可不想自己的长老和杀人越货的强盗联系在一起,以后你最好把自己是海盗的事情忘掉,把胸前的烙印用药搽掉,要在诸人前建立自己的威信和营造自己的风操……今天请诸位来,老族长是想向诸位公布他的遗嘱——把这个四品的讨逆将军印托付给小空,是他的第一项遗嘱。小空,你把这银印收下吧!”

我直勾勾地看着他们递到我手里的银印。

“中原诸侯割据已久,每个军镇的继任者都由诸侯自己指定,然后让朝廷在形式上确认下。老族长是靠军功获得此印,接下此印,你就继承了老族长成为大正王朝的四品将军了,也就是日后白云属国最高的领袖了。”

我一直当王启泰让我当镇长是在开玩笑,没想到成真了。

“我什么都不懂,也不稀罕朝廷的官职。不能也不想当讨逆将军。”我说。

“名不正则言不顺。修真时代,朝廷的四品武官印只有金丹以上武者可以接受,岛上舍你无他,你接下印来无妨,就算挂名也行。”

王启泰顿了一下,

“小空你也未必会一直呆在岛上吧。你这么年轻,日后总要去中原闯荡。岛外的风暴环已经平息,属国中想去更大的世界跃跃欲试的年轻一辈也不在少数。如果你要返回中原,这枚四品的官印正好防身,总比海盗的身份可靠……”

——既然他如此说,那么有了这个官印,我可以冒充朝廷的命官,在世俗里行走有很多便利,和我刚到岛上冒充修真者的道理也差不多。

我把青绶银印收进了自己的纳戒。

“恩,我的第二项遗嘱就是关于日后去中原的安排:如果继任我的讨逆将军率白云属国的舰队返回中原,依旧要遵奉朝廷的天子,和侵占我们中原的敌国作战。”

我托了下腮,

“和公孙打仗可以,反正我爹在中原一直跟着南宫和公孙打仗。但我不爱听皇帝的指挥。”

“只要你的大军作为确实对我华夏有利即可,把天子当成华夏的共主尊敬即可。如果日后有朝廷监军的宦官对你胡乱干涉,一刀杀了就是……三十年前我在中原就是这样行事的。”

“好。”

——原来是如此自由的军阀,再轻松不过了。

“第三条是我私人的事情。我的宝刀此生沾染了太多的凶煞,我死后,你们把它熔炼成块,和我一道葬于地下,不要让它再见天日了。”

众人唯唯称诺。

“最后,我对小空还有一个私人的要求,不算在我的遗嘱里,但希望小空不要忘记。”

王祥符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毫不介意你海盗的出身。那么多历炼下来,你的性情我们都看在眼里。虽然时凶时狡,都是幼年家教不良,但你本心真诚无伪,善心远超恶念,你是个好孩子……只是,小芷却没有你那么良善,如果日后只做你的贤内助,应当没什么妨碍;但万万不可让她染指权位——虽然年轻,她的心深而险,爪牙锋利;只能囚在笼中,而不能放出妄为——”

“我和她是一体,你不要再胡乱说她坏话!”

我还是按捺不住,一脚把案踢翻,疾电般的剑抵在王祥符的咽喉上。

“你这莽撞孩子,快收起剑!”王启泰和学仁喝斥。

我哼了一下,再不管其他人,径直走出了石塔。

“良药苦口,忠言逆耳。”

王祥符最后一句话回荡在我的耳畔。

第85章决裂(二)

五个多月前,我刚进入石塔的时候,还是内功中层的十五岁孩子。当时王启年新丧,舜水镇没有可以与昂山宝焰一战的金丹武者,镇里的长老惶惶不可终日,把王启年的死讯一压再压。

五个多月后,我再次进入南岛的石塔,已经是十六岁的金丹下层。舜水镇变成了白云属国,土著的势力已经烟消云散。

“千古兴亡皆笑谈,浊酒一杯自饮酌。”

我好像听谁说过这句话。

王祥符坐在原来的大厅中,学仁和王启泰侍坐在侧,这和我第一次见他时的情景一般无二。稍微有差异的是学仁的旁边多了一个小榻,坐着目前白云属国的团练使蒋义山——王启年和陆克武殒命后,现在整个白云乡的军队都由他指挥。此人是筑基上层的武者,木讷寡言,没有什么主见。在五执事的会议上,他说的“好”字比我说的都要多。

王祥符的膝盖上覆着一条打满补丁的皮毛毯子,遮住了他残断的腿,自膝盖以下那里空无一物。

我呆呆地望着他的旧毯子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样看着残疾人不礼貌,何况对方曾经是叱咤风云的金丹武者。

“失礼。”

我低下头,极轻地道了下歉。

“无妨事,我在石塔也不出去,现在有你这个金丹,也无需我上阵,用不上摆门面的样子。启泰曾经建议要给我做一对义肢,我当时就回绝了他。”

王祥符笑起来,然后说道,

“一个月后的清晨我就要死了。”

“喔!”

我和其他人都震了一下。

——王祥符当时返老回童的时候,他说自己有十个月的寿数,没想到那么快他就要走到人生的终点了。

“和昂山宝焰对战的时候我耗去了大量的精血,又没了两腿,真元殆尽。我是回光返照之人,不能像你们年轻人那样恢复了。死期就在眼前,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恩,小空,你和昂山打的时候,速度到了音速,肉身有折损的感觉吗?”

他不再提自己的生死,仿佛那是寒暑变化那样的小事,转而问我另一个问题。

我楞了片刻,回想道,

“恩,和以前还没到金丹时候练功过头一样,肌肉和内脏都有点小伤,养过几天就好了,我手头也不缺丹药。”

“以后你要留意,金丹之人,无论修真者还是武者,亚音速的战斗对肉身没有多大妨碍,但过了音速这条线,肉身的穴窍就开始积累暗伤,本来能享有的五甲子之年就要慢慢折掉了。年轻人戒之在斗,圣贤说的不差——少年时我在中原和贼寇与夷狄斗狠,不知道有过多少次超越音速的战斗,那时只当喝水一般容易,临到老时后悔也来不及了。你不要步我的后尘。”

“谨遵教诲。”

我想以后自己反正可以靠诸天雷法总纲杀人,武技什么的拿来补刀子就行,和人用拳头硬拼的机会也不会太多。更何况,我也要攀登元婴的高峰,可不会抱着五甲子的寿数当守财奴。

“那是最好”,

王祥符欢然一笑,举起酒杯,

“我们华夏的世俗中有五种福分:第一是长寿,第二是富贵,第三是身体康健,第四是心灵宁静,第五是知道自己的终期,不带遗憾的死去。我作为世俗之人,五福俱全,你们为我祝贺吧!”

学仁和蒋义山面有戚色,王启泰则神色泰然地举杯庆贺。

我想王祥符说的都是实话——我父亲也是金丹上层的武者,混过响亮的名头,抢过最美丽的老婆,占有过小山高的丹药金银,有过我这样的仙苗儿子,最后却和自己的帮派一道丧命在海里,连六十岁都没有活到。相与比较,一百一十多岁而善终的王祥符的确有大福报。

“祝你得其好死。”

我把怀念父亲的热泪擦掉,真诚地敬了他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