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望气和地藏的谛听都没有什么反响。半个时辰后,我心意烦躁,心思一大半被红衣少女和龙少的雪仗吸引过去了。
——两人都是胆子斗大,不分轻重的家伙。这样的雪仗虽然刺激,我看得跃跃欲试。但在元婴者的鼻息下搞出这么大动静,什么时候引来潜伏的对手也未可知。
我忽然心念一动。
——要是,要是真引出什么元婴者来,也未尝不好!我们斗过元婴妖兽一番,知道元婴者的深浅。凭我们现在的实力,遇险也能支撑到燕院主赶来——他就在十里后的己方城池压阵。
“原兄,最近几的修为进境如何?”
南宫跳上山丘随意问我。这几日我觉得他的气在缓缓削弱,我知道他胸腔内的镇心符在逐渐失效,大约再过二十余天符纸就变成废纸了。
“这几天我运转雷法总纲把火灵珠炼化一半;还从两步兄弟那里学会了吐出金丹的功法,这样对付元婴者也多了一张底牌。”
我摆出蛤蟆贴地的样子,默诵“步月天蟾珠”功法,把自己的精气神瞬息如意凝成一枚金丹,哇地一声吐出。圆澄金灿灿的金丹随着我的心意,像龙头戏珠那样绕着我旋转。
我一手招过金丹捧在手心细看,自己的金丹足有十六两重。但是光焰之内的本体成色不足,六分之三不到是暗色——我身为中层金丹,念头只有三阳,比起我亲眼目睹的白听妖丹是天壤之别了。
“无妨事。你炼化五行灵珠的过程,不但是提升自己的灵根的过程,也是借锻炼灵珠增强自己修为的过程。我想你把五行灵珠全数炼化后,离上层金丹就很接近了。”
南宫或死或生就是旬月间的事情,现在他居然还能沉得住气,有闲心指导我。
不过,我本人的计划的确和南宫的建议类似:我的火灵根和木灵根都是上品,炼化两枚同性灵珠较快,炼化有成后也能立刻辅助我从雷法总纲推衍更多法术——木灵珠是我计划炼化的第二枚灵珠。土灵珠是我计划炼化的第三枚,之前先炼化坠星洞天的那枚中品土灵根。至于水灵珠,我受到石子明那枚上品义灵根后再炼化,放在第四位。
“南宫。万一这次我失手,没有取回你的磐石心。你有什么遗言提前给我,或者托我带给什么人吗?”
——不吉利的话总要说在前头。
我想起自己和敖萱的那一次战斗。他的前未婚妻貌似对南宫情缘未断,如何看龙少这个变态对那个女人都没有兴趣(龙少对女人有否兴趣,这也是个疑问)——敖萱和龙少的联姻纯粹是家族的联姻,不存在任何真情实感。
“我的师尊卜我不会死在得到天命之前。我横死你就去找他,他会把自己的首级割下与你——这是我和他之间的赌约。”
南宫没有提女人或家族,而是提起了自己的师尊。
我想起来他居然还有师尊这回事情——星宗向来孤立在东大荒洲,以修真为唯一要务,比我们昆仑还要远离天下事务,在世俗行走的星宗弟子也从来不提自己世外的具体师承。
“那你师尊的名字是?”
——既然要找他师尊,我总需要知道他是谁,住在哪里。
“他叫屈灵星。别人管他叫星。我是他活着的唯一弟子。他的样子一直是一个很普通的孩子,我想,他现在还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吧,一个爱玩蚂蚁的孩子。”
第157章落凤坡(六)
我们收敛金丹气息,沿着串起五座城池的浑浊河水一路向北。我为首领,琳公主、翩翩、南宫、龙少相随。还有跟班的地藏、逢蒙两妖,总计七条性命(用人头计量貌似不合适)。
越往北行,鬼蜮的凝重阴气渐渐散去,连绵千里覆盖天空的黄云也越来越稀。行到流域清澈的上游,如洗碧空恢复,大地起伏支离的山峦覆满了初冬晶莹湿润的积雪——真难想象这里竟然是妖邪的腹心区域,俨然是秽土腹心的净土。
命运循环。
二年前,我和慕容芷两个筑基也是在冬季探索坠星山内的神秘-洞天;二年后我身边多了很多金丹友人,只是不知道她现在何处。那时候我近十六岁,现在的我已经十八岁出头。
道胎金丹是金丹境和元婴境的过渡境界,依凭金丹,企望元婴。金丹以下者刻意呼吸臻于天地一体,道胎金丹以上凭胎息和天地浑然——龙少和南宫得到了那种境界,他们在元婴者的神念外围来去自如。
我们其余人的掌心涂了屠苏婉的猫胭脂。这种奇妙符印把我们的气伪装成兔鼠那样小兽,元婴者神念即使远远扫过,也只会把我们轻轻漏过。
但随之而来的新问题是:这一派白雪茫茫的天地中毫无一点元婴者的迹象。我不必担心我们被强敌发现;但是我们的手段也发现不了元婴者和云梦城的入口。
——敌我都在暗处。
突然跳出哪一方,大概都会把对手吓得不轻。
我们平静地深入了十里,我号令扫云团停止前进,驻在一座小丘山阴。越往前越接近潜在元婴者的心腹,无论是飞行和步行都太过危险了。
我问翩翩要过燕院主与她的白听魂幡,把神念传入幡内,
“喂,河童马,如实对我交代云梦城外围的布置、驻守的高手?我可以减轻你受的苦楚。或许还能饶过你的性命?”
我神念中幡内小宇宙里无垠雷火不断煎熬着河童马的元神——火是元婴者的三昧真火,雷是元婴者的都天神煞,都是燕采霞在二十四道灵符中亲手灌注。河童马的根本未败,但作为枝叶的几个法相都被雷火破去,还原成他元神中的五行灵珠,好像一株大树被拔成了光秃秃的杆子——我们并非不能诛杀他,但给河童马留下重修复原的希望,能诱惑他乖乖合作。
“我这几日观察下来,你们和我们的大对头剑宗确实有点区别。唉,我就如实说吧:云梦中人和我们北荒的妖族没有渊源联系。我们攻打帝都北边,他趁你们宗门北顾的势作乱。罗刹国主见有势力扯你们宗门的后腿,自然乐意添一把火。我修炼的法门是《山珍海味全席食谱》,总负责南征妖军的膳食。眼热更大的功劳和法宝赏赐,就向国主请缨到这里游玩一番,谁想到阴沟翻船。”
河童马的元神眨巴眼睛,
“……聚集在云梦之人旁的元婴者我都见过,云梦之人我也见过一次。”
“云梦中人是谁?外貌、功法、修为、性情……如何一点蛛丝马迹你都不要漏掉,全数告诉我。”
我和南宫交换神念。
他是诸侯之子,有志于天下,对世间世外活动的大人物了然指掌,或许能白听口中判断出敌人身份来。
“云梦之人非常隐秘。我和其他元婴者交流:他们都是不满你们的剑宗,被中土的鬼王邀请来此,都没有机缘和云梦之人逢面;但我是领袖群妖的罗刹国主特使,云梦之人主金面,自然要见我。你们肯定也清楚,云梦之人要隐藏他的身份,模样、修为、功法等等我看到也是不真。唯一能谈的是他的性格——”
河童马努嘴,我明白他的意思,让翩翩禁了幡上一道施刑符。幡内宇宙环绕他元神的雷火稍减,河童马继续说,
“那个人是性情温柔、举止高雅的男子,像在凡间,又不像在凡间……不是说他像个妇人,而是大地覆载,滋润宇宙的大德。连我这个吃人无数的妖怪和他相谈时都差点把持不住道心,要向他发誓从此不食一物,食气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