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些岛上的蛮夷和西荒人却是从哪里来的呢?”我所学过的典籍可从来没有讲过。
殷元元思索了下腹中的学问,道,
“据颜掌门考证,天下的人族蛮夷皆是洪荒年从中土播迁至四荒的,经过数十代人至百代人的嬗变,渐而容貌与中土人相异。你瞧这岛上的蛮夷落后,其实倒是西大荒洲人的祖先——洪荒时人族甚少,也浑无天地大小的知识,往西播迁的人族至一大岛,便在岛上繁衍生息,待生齿日繁,便析分部落继续播迁。如此数十代后到了物产丰饶的西荒大洲,就另开人族一大脉了。其他三荒人族,也是这个播迁的道理——只是北荒妖族肆虐,那里的人族剩不下多少了。”
我不禁感慨——如今金丹者不过数月,人族不过数年便能横越的大洲,在洪荒时竟然要数十代人的光阴才能渡过。当时人知见狭小,便以为天地狭小。而今人族知见渐广,天地也随之开阔。可知识永无边际,待能探索五大洲之外的大瀛海之时,后人之视今日,也犹如今人之视古人。
我忽然生出一个念头:那些能在一日之间横渡两大洲的祖师、真人,是否也有人游览五大洲外呢?
我想起了曾经晤面的万里云祖师,油然产生了莫大的坚信:修真者乘天地,御六气,出入显隐,与道周游。那样的修真者一定是有的!
我向殷元元和柳子越道,
“修真者也不能把光阴空掷在赶路上。我阴魔未除,无法深造道术。殷师兄在封魔岭已经指点过我炼制黄芽丹和血丹,既然这洞天里有炉鼎和药材,我便取来借用,你继续教我炼制腐心丹和还魂丹吧。柳师兄也可以利用洞天内的玄阴丹重炼影术。”
两人称善。
之后半月,我拜访毕在长安襄助文侯的昆仑与龙虎宗诸位师友,另央求文侯在九人会上替我补一个“封魔岭头斩妖得力,剑宗赦我过失永不再问”的公告洗刷声名(至于我斩的是谁,顾、穆、宇宙锋等自然心中明白,但他们绝不敢声张),随即预备返回昆仑解除阴魔,晋升元婴。殷元元则特意向张机子交割了关中采药炼药的职事,我和殷元元约定,由他继续辅导我炼药,我则当他再战山河榜的陪练;柳子越接连办糟了几件差事,关中诸将弹劾的矛头又转向了他,他便借口重炼被破的影术,也回昆仑去避阵风头。
至正泰三年二月头上,我们三人辞别文侯,西返昆仑。向西的陆路仍然被欧阳家与妖猴的山头遮断,我们须改向往北入海,再缘中土大陆向西。一个昆仑内门弟子往返两洲须近一年,转运大军和物资更要耗费若干年光阴。宗门虽有若干宙光艇与载物葫天,但长老会审核极严,寻常来去绝不可使用。
上官子羽陪伴我们一行至天高原上的云中城。浩瀚大漠上着一座高耸孤城,配备了近百要塞炮。一条金色洪河贯穿城下居邑,也滋养了两岸的美好绿洲。云中城以东的沙碛林立着诸多烟囱般的坚石口,从口中腾起的黑烟有几百道,几将半边天际全染成墨色。上官子羽告知我们,那片大地下是建造舰艇与打造兵甲、傀儡的场坊。天高原下本来蕴藏着宝矿与黑火,当年昆仑离中土时特意封印,于今重新启用。原芷不是在云中城处理公务,便是在地下的场坊监工督造,无一日懈怠。
上官子羽要去云中城审查亿万财团的营造进程,在此与我们三人辞别;我犹豫了下是否要和原芷相见,心里好恶相杂,暗思我不管其他,只保住她性命完好便是,现在又并非原芷危难关头,终究是弃了见面的念头。
过了云中城哨所勘验,只余下我、殷、柳三人前行。我驾起紫电飞龙,携二人穿越荒漠和草原。越北越寒,人烟愈稀,城郭从有至无、偶尔才能瞥见十数或数十人一伙厚裹皮毛的游牧野人,以及随着他们一道漂泊无定的狗马与帐篷。
不觉北海波涛响起,已至洋面。处处无殊,天水一色。我们取昆仑的海图出来,配合着度量衡定位,折向西方。
瀛海浩大,金丹一路西飞,也早晚会活活累死,更不必说凡人了。这海图十分机密紧要,标示了西荒和中土间无数昆仑掌握的岛屿,足供门人在漫漫途中歇脚。图上的岛屿有些是我们昆仑发现,有些是我宗购买,有些是我宗兼并,另有一些岛是我宗元婴者特意从海底升上洋面来衔接岛链。长老会调整了这些岛周围灵气,它们若隐若现,非别派的人能轻易寻见。
十数日后,我们抵达了昆仑最近中土的西贝岛。岛与海相混,每日子时方才显现一刻钟点。这岛有数十里方圆,是虫子都找不出一个的无灵气不毛荒岛,不符合昆仑与灵药异宝为伴的传统。大概是与妖猴领地相隔不过八百里,我宗不愿与它无谓冲突,特意择了此处。
岛的洞窟深处有两位昆仑金丹驻守。一人叫仇深,一人叫寇众,两人满脸皆是抑制不住的怨气。
我晓得其中的原委:这岛既不适合修炼,也远离教化风土,待在这白白荒废岁月,形同发配;偏偏位置重要,非有可靠的内门弟子驻守不可。若不是两金丹作伴消遣寂寞,驻守修士不是憋傻了,便是要弃岛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