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景小芊向观水祖师请教如何证道,观水祖师并不能给她铸造心印。道门已随着出世派一并消失,祖师无论如何竭力,也不过是恢复一具枯骨。”
常欣一剔眉毛。
屋子里的人喝道:“那个消失的道门才是一具枯骨!没有一个新的证道者会从那里出现!道门塔林不再回应任何人的求道,他们那样的出世派一惯自私冷酷,完全违背了度人的戒律。五百年来,我们的这片大地虽然没有人证道,但依旧有着证道的可能。我会花上几十年、一百年,几百年,让天下回到一千年的格局,那时我们会汇聚足够多的求道众铸造心印。”
观水推门而出,他炯然的金瞳注视我道:“你告诉颜缘和长老会,还有一切修真世家的门人、他们要割断的只是世俗的爱染,得到的是五百年后的证道。如果不耐烦不愿意,就请自行入定。往日我任长老会行事,绝不是惭愧什么妖形,只是恨自己亲手坏了全祖之形,无德指挥昆仑。我立誓绝不再伤害任何一个昆仑门人,也绝不许昆仑门人相伤,我会在功成之后唤醒他们。”
常欣温柔地劝我道:“原师弟,先说服颜掌门,再说服长老会。你是我夫君的法嗣,从你第一世起就是孤儿,他抱你归山。你转劫时,又是我夫君护持你平安,屡次袒护你到今日。他比你的父亲更像父亲,你要听他的话。瑶真人若非看我夫君面上,怎会允可你与她的娇女结成道侣?瑶真人天下之尊,岂肯与海盗结成亲家?”
年轻时任谁都不能让我做不情愿的事情,我也永远和小芷分道扬镳。眼前的人连着二世照拂我,我虽然仍不愿做不情愿的事情,但如今的我知道了道家的柔软。
我向观水道:“师父的眼界超过了昆仑的一切真人和元婴,我会照您的意思说服他们。可是我们习惯了五百年来的世界,还请师父宽限时日,至少等我们与剑宗见个分晓之后。洪荒宗从来不是您的目标,剑宗才是。不,整个剑宗都不在您的眼里,魏峥嵘才值得您重视。”
观水不言语。
常欣领我离院,小声道,“如此两面皆好。”
观水立在庭院,忽然命我止步,他道:“龙虎宗的守一要索回十绝阵图。你安抚好长老会,随梅芜城去龙虎山见他,大方还图。得不到的东西不必贪恋,修复我们两宗的关系为上。还有,留意自己安全。如今的修真界,你的性命最要紧,昆仑不能无你。”
他将一个小青铜炉捎我,却是药师真人监管的九转造化神炉,并神炉的运用之法一道传授。
“药师留守西荒的本山,我们特许你掌此宝荡魔。”
拜月教供奉萧龙渊的神庙如今改成了昆仑的道观,道观四面俱栽植了一株老海棠,新题匾曰“四海观”。
随观水来的金丹弟子、外门弟子都入住四海观。南面的正门人流如堵,我挤不进去:连日来,应观水号召,金丹门人和外门弟子无偿给阳秋城老弱妇幼诊病治疗。急病重症、积年残疾者自不用说,就是偶尔头疼脑热,乃至没病的,都蹭上门来求几粒昆仑仙丹、灵验不灵验两说,至少沾一点仙气。
我绕了一圈,找到西门僻静处,翻墙进去。正巧见到,小象妖卢难敌正与几个外门伙伴踢毬玩。
“你们怎么不去治病救人?”我笑着问。
“阳秋城又不是没匠人。断手断脚的找木匠装义肢去,看花柳看伤寒的找医生去,仙丹他们又服不得,暴餮天物。我既不想捏糯米丸子糊弄凡人,也没心情伺候凡人,尽打扰我修炼。”
“你们毬踢得开心,也叫修炼?”我问。
小象白了我一眼,“动静坐卧俱是修炼。昆仑上清经有四种筑基功夫,与服药搭配,统括存形存神,是常坐三昧,常行三昧、半坐半行三昧,非坐非行三昧。我们修的是常行三昧中的踢毬三昧,你不知道?”
金丹之前我修炼的是南宫家一脉传的星宗筑基功夫,又不去度人院带零基础的小孩子,懒得读昆仑的。我没有吭声,以免暴露了虚实。
卢难敌不知好歹,继续诌道:“你们人类有一个叫高俅的球圣,修炼的便是踢毬三昧。我教教你吧,那高俅——”
我打断了他的信口开河,差点给这小妖给耍了,问:“常欣在哪里,我找观水祖师。”
卢难敌指了个祖师夫妇寮房的方位,小象在我后面还不忘记喊,“你要是向常知院告密,就是小人!”
常欣蹲在祖师寮房的庭院里,聚精会神地看两窝蚂蚁打架。一窝红蚁,一窝黑蚁。庭院的阶梯上摆放着各色香料瓶子。不同香气能导引蚁群不同的反应。和合不同瓶子的香料,能生出更微妙的香气,引导蚂蚁进行更复杂的行动。
我道,“可怜两窝蚂蚁,浑然不知道它们的争战全是常师姐暗中操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