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遇一页页翻看礼部的记录,不时提笔抄录重要处。不知不觉夜幕已拉上了,窗框框着海棠和皎月,像一副精细画卷。沈遇回头去看阿娆,她不知几时已伏在案上睡着了。丹唇微张,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沈遇知她辛苦不忍叫醒,但见她嘴角挂着反光的水迹,又担心她将宗卷弄湿,交还礼部的时候说不清楚。犹豫再三后,才从衣兜里摸出了帕子。
阿娆睡得很沉,沈遇一手拿着帕子一手拽着自己袖子,既怕弄醒了阿娆又怕蹭花了底下的白纸黑字。他的动作极轻,擦得阿娆痒极了。睡梦里的阿娆伸出爪子却挠在了沈遇的手背上,没挠到痒处又拉着他的手在下巴蹭了蹭,然后垫在脑袋底下当枕头。
沈遇苦笑摇头,阿娆睡觉比他三岁的小侄子还不安分。
正巧此时素品进来添茶,沈遇想抽回手,奈何阿娆压得紧。素品跟在阿娆身边多年,常看着阿娆和沈遇出双入对,到底是旁观者清,她心里知道公主对沈太傅有意,沈太傅也对公主有心,只是碍着身份都没挑破。这样的良辰,素品怎敢打扰,欠身说了句“奴婢去取个枕头来”,便迅速退了出去。
虽说沈遇和阿娆常待在一块,但这样静静地近距离看她还是第一次。阿娆的脸色有些暗沉,少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光彩,看着让人心疼。
沈遇忆起阿娆刚当上监国的时候,那会儿先帝爷刚刚驾崩,阿娆却连哭丧的时间也没有。遗诏一下来她就穿着丧服临朝,强忍着丧父之痛主持朝局。当时的她什么都不懂,一头雾水地听着百官奏报,伤心、无助和委屈全都忍在了眼眶里。
这么多年过去了,阿娆也没能学会坚强,偶尔在奏章里看到先皇的庙号还会偷偷抹泪。毕竟还只是个小姑娘,骤失慈父,又扛起了偌大的国与家,没被压垮已经很不容易了。
沈遇忆着往昔,胳膊已被阿娆压麻,她这脑袋加发髻的重量一点也不轻。也不知素品几时才回来,再这么下去自己的胳膊可就废了。
沈遇轻轻托起她的脑袋,把自己的胳膊收了回去,抖了几下恢复知觉,又抽起了案上的簿子放到一边。正要将她的头放下,却发现阿娆正睁眼看着他。
沈遇一个慌张收回了手,阿娆半睡半醒未及反应,他的手掌一撤走,阿娆的脑袋就咚地一声砸了下去。
阿娆揉着脑袋疼得咿呀叫:“你干嘛砸我脑袋?”
沈遇不知该如何解释,阿娆撅了撅嘴,心不甘情不愿把簿子摆上,仰头把半盏冻凉的茶饮尽,小声抱怨着:“不就是睡了会儿,至于这样吗?”她脑门上红了一块,沈遇知道她这儿备着跌打药膏,径自去取了过来。
“先涂药膏吧。”
阿娆最讨厌药味,宁可脑袋肿个包也不愿闻那个味道,低头看书不理他。
“明日让百官看见监国公主凤体受损,只怕会惹来非议。”沈遇把她桌上的簿子拿走一半,道,“你把药涂上,这摞文书我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