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锦不解,“为何?”
“三千年前,你懂得了拿起,三千年后你懂得了放下。”他走到她身后,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没有爱,也就不存在所谓的恨。你不是不够爱他,你只是学会了拿得起放得下,你真的长大了。”
他的叹息入耳,让她恍惚起来,“你不会觉得我很自私吗?我既然爱他,又怎会伤他?”
“我与你相识数千年,比谁都了解你。”他轻声对她说:“你知我算卦折寿,便将冰麒麟角送我延年益寿,你毁余子书一世仕途,便用了十世去弥补,你心疼靳褚为你以命相搏,便许他一世宠爱,你知自己大劫将至,便让我陪你演这一出戏,赶走所有人。这世上不会有谁像你这样。”
禾锦靠在他怀里,睫毛不安地轻颤。
“你装得再冷漠、再冷血,你还是你,舍不得身边人受一点委屈。”柳无言叹气,“从小到大,你都待我极好,知我在外面无安身立命之处,便将我留在皎月宫三千年,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子书,其实也是为了我,所以我才不会怪你。”
“在你心里,我竟是这样的人?”禾锦不在意地笑了笑,似乎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禾锦,你不知道。”他低声在她耳边轻语:“你一直,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她的心底突然被触动了一下,转头困惑地看着他,那种语气,就仿佛上一世便与她相识,“你说我极好,可为何那么多人不喜我?”
“有些人眼盲心盲,活该错过你。”
禾锦只当笑话听听,随意笑了笑。
柳无言摸她身体冰凉,抬手将窗户关紧,“你醉了,我扶你回去休息。”
“我不回去,我还有事情没说完。”禾锦推开他,又抓住了酒壶,仰头喝几口,可放下酒壶,还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怎么了?”
“你说,子书的命脉若在另一个人身上,那取回命脉之后,那人可还能活?”
“这样说吧,取他命脉,就相当于要他的命了,只怕连魂魄都要散开。”
禾锦盯着酒壶,出了神,精致的指甲抚摸着手柄,“没有更好的法子?”
柳无言迟疑了一下,“可是找到了?”
禾锦点头,“是找到了,不过……”她冷清地望着酒壶,面孔在灯火摇曳下美得惊人。
“可是在亓挚身上?”
禾锦惊讶地抬头望着他,随后又了然于心地低下去,笑笑,“瞒不过你。”
柳无言此时才知她烦忧,他在房中踱步几许,试探着问她:“你怎么想?”
“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也要让子书归位,怕只怕……”她定了定心神,却还是因为酒精有些晃神,“我因他伤了人命,又是他弟弟,他即便归位只怕也会怪我。”
“你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不要想太多,给自己徒增烦忧。”
禾锦沉默一刻,又接着问他:“那我这算还清,还是没还清?”
柳无言笑着回答:“你从来不曾欠他。”
“分明欠了,为何说我没欠?”
“你与他两厢情愿,无关对错,你真正欠的人,应当是靳褚才对。”
酒意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眯起眼睛,有些困惑,“是吗?”
“余子书虽因你散尽修为,可他也动了凡心,并非全是你的错。而靳褚给予你的真心,只怕你此生都无法回应,又何尝不是亏欠?”
昔日情景尽数涌上心头,一点一滴,渗透入她的生命里。有些事,要经历过才知道什么是痛彻心扉,有些人,要来过才知道他离开时有多无法割舍。
而如今禾锦只能道一句:“错过了。”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酒壶终从手中落地,禾锦倒在了桌上,有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寂静无声。
柳无言弯腰将她抱起,轻轻放在榻上。她的眉间始终紧蹙在一起,无法展开,他便轻轻地,揉开她的眉心,十年如一日地陪在她身边。
窗外的狂风暴雨,终于趋近于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