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烛光下,干娘神色惶恐,发髻蓬乱,衣襟染血,抱着自己孩子,跌跌撞撞地躲进项堂房间来,一边哄着自己孩子不哭,一边将孩子藏在被窝里,接着才抱项堂上床,像平日里一样给他也盖上被子,随后苦苦哀求,要他护好小弟,说是她们母子性命有碍。
项堂以为是五岳盟的人又追杀来了,可当他看到,第一个撞进门来的却是父亲本人,以为是来救他们三人的,自然舒缓了口气。
进屋来的父亲,满身血迹,却是一脸狰狞,恶狠狠地看着干娘。
突然项堂眼前寒光掠过,只感觉什么热乎乎的汁液喷溅得他满脸。
听得一声闷响扑地,见干娘已躺在地上,身体尚在抽搐。屋外一缕光线投进来,项堂分明看见干娘的两眼瞪直了看着自己,眨也不眨。那种充满哀怨、无助、凄惨的死人的眼神,就这样直直瞪着自己。
父亲这是怎么了,竟开始乱杀起人了?
项堂吓傻了,此时此刻,真是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父亲逼问:“那小崽子在哪里?”
他才回过神来,于惶恐万分之际,立时想起干娘要自己护好弟弟,小手在被窝里偷偷乱摸,一经摸着弟弟的头,顺着便摸着了弟弟的口鼻处,立刻紧紧捂住,生怕出了声响就被父亲发现了。
父亲发了疯似的,在屋内乱抄一歇,不住逼问:“他在哪!”
项堂看着干娘的尸体,加之整个房间血腥弥漫,心里又是惶恐,又是悲痛,泣不成声,只觉察到眼角甚酸,一股股热流,涌出不止。
蓦然间,父亲再没有发狂乱抄,只将狰狞目光死死盯向床上,过后又神色阴森地看看项堂。
项堂不敢出声,以为多年躲避仇杀的流离生活让父亲魔怔了,要杀他也说不定。
过了久时,父亲突然哼哼冷笑,以剑刺入被窝里,去时迅捷,竟让项堂丝毫没有察觉,过后将剑收回鞘中,掩门出去了。
他匆忙中,松开手,拉扯弟弟,悄悄道:“你快出来。快逃!”
可弟弟没有回应,他掀开被褥,见弟弟一动不动,轻轻一推,弟弟翻躺在床上,那时已然动弹不得,这才觉察被窝里淌着一股热流,只当是自己吓出尿来。
弟弟眼神与躺在地上的干娘的眼神无异。
他以为是自己用力过猛竟然将弟弟捂死在被窝里。
这时项堂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一起生活多年的两人至亲,就这样死了,而且是死于父亲和自己之手。
自此以后他虽与父亲相依为命,继续这亡命天涯、颠沛流离的生活,却不愿再与父亲多说话。无论父亲如何细心照顾,时时关心,他也置若罔闻。
父亲项寻熠,本是武当山崇道真人门下,不是因抢夺了五岳盟受碧华庄赖家所赠的一口宝剑,而与五岳盟结下了仇,此后妻子与项堂的一胞兄弟也不会在被追杀中失散,生死不明。
项寻熠行途劳顿,好不容易寻得一安塌处,仰身便呼呼大睡,好久没有过上、这般远离那仇人追杀的日子。
项堂见父亲睡得香,用蓑衣当被子披在父亲身上,自己蜷在篝火旁,抖索索地蹲着,毕竟他对项寻熠再有怨念,他世上血亲,也只有此人,能不爱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