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有泪。
可这里没有苍天,只有泪。
白衣子嘴角露出了笑容,他喜欢这样,先在精神上击垮任何敢与他为敌的人,让他们悲哀地忏悔,在痛苦中死去。
权杖再度高高举起,这一次孤尘手中只有断剑,想要抵抗只有凭借肉身,可那权杖是由无数稀世珍宝锻造而成,连天玄钢都可以击穿,何况是一具失去了希望和勇气的躯壳?只要它落下,青衣一派将就此失去传承。
“不!父亲!您曾答应过的!”一声娇喝赶在了权杖之前,阻止了白衣子。
白衣的少女衣裙飘飘,宛若下凡的仙子,她眼中带着焦急,身后带着长虹,急急赶来。少女看上去弱不禁风,却有一个惊人的身份——旋云之巅的少巅主,白衣子独女,白鸢儿。
白衣子抬起的手微微一顿,嘴角的笑容逐渐消失,但还是勉强保持了温和的神色,他转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鸢儿,你怎么来了?快随长老们一同撤离,这里很危险。”
是鸢儿!鸢儿来救我了!孤尘睁开眼,露出希冀之色。是的,他不该仅凭仇敌一面之词就怀疑鸢儿的忠诚,他们曾发过海誓山盟,终身不得背叛彼此。
“不,父亲。”白鸢儿速度极快,几个呼吸间便横跨数十星辰的距离,来到二人近前,她跪在白衣子的面前,卑微地乞求:“放他离开吧,哪怕是废除他的修为……您答应过我,只要我将他的计划全告诉你,你便会放过他……”
孤尘仿若冷水泼头一般,白鸢儿的最后几个字宛若重锤砸在他的心间,他的脸色由苍白变得死灰,可白鸢儿没有注意到这些,她仍然在乞求那个被孤尘视为一生之敌的男人。
是啊,她毕竟是他的女儿,血缘之情远比海誓山盟来的重要。
白衣子冷眼看着,真正的杀机从心底涌动了出来,他其实没想杀掉孤尘,只是想略作小惩,然后将其同那些青衣派的残余一齐放逐至荒芜之境,但他从来没有见过女儿如此低声下气地求自己——只是为了一个宗门的叛徒,复杂嫉妒的情绪在他心间滋生,握权杖的手悄悄攥紧,白鸢儿本想给孤尘带来救赎,却不知道恰巧是她的做法将孤尘推向了深渊。
“鸢儿……你真的……”几个如沙漠般干枯的字打断了白鸢儿,白鸢儿一惊,她回过头,对上了孤尘那双空洞的眼睛,她这才意识到,眼前少年的心已如万年坚冰一样寒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白鸢儿慌了,飞快地道歉,“他是我的父亲啊,我不能看着他陷入困境而无所作为……”
“所以你……选择了背弃我?”
白鸢儿哭了,泪里带着心酸和无奈:“为什么你们一定得是敌人呢,我也不希望你受到伤害啊……你远远低估了我父亲的力量,就算没有我,你也不会轻易地了解仇怨的……所以我才……”
“愚蠢。”孤尘冷冷道。
“你说什么?”白鸢儿愣住了。
“我说你愚蠢。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父亲也视我为眼中之钉肉中之刺,就算你这一次保全了我们两个人,以后呢?我们是宿敌,宿敌之间,最终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孤尘轻声说。
白鸢儿哑口无言,她无法反驳,孤尘说的乃是事实。
“够了。”白鸢儿突然眼睛一番,软软地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是白衣子,他强行打晕了自己的女儿,他有些害怕,他担心鸢儿入戏太深,无法自拔,因为他终究是决定要杀掉孤尘,以除后患。
他回头看向孤尘:“不得不说,你的蛊惑还是有些成功的,可惜我本未必不能放你一条生路的。”
面对仇敌,孤尘一个字也不想说,他现在只求一死。
权杖的杖尖指在了孤尘的眉心,这才是真正能毁灭生灵的杖法,灵力会依此法涌入修士的印堂穴,顺着经脉迅速游动,途中毁灭一切。
孤尘瞳孔情不自禁地收缩,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事,有快乐的、有悲伤的、有痛苦的、有令他愤怒的……许许多多的往事在他眼前回放,仿若云烟。
“若有来世……但做一牧童……遥指杏花村……”神使鬼差下,孤尘想到了幼年时父亲教他背诵的那些诗词,那时还不知何谓修道,何谓仙。他突然领悟到了这些看似很简单的诗的意境、领悟到了当时父亲对自己抱着怎样一种期望,他想回到过去,可杏花村对他已然是奢望,他再也不会有机会,听父亲念诵名叫《清明》的绝句。
“铛”青铜古钟的声音响起,钟声不大,可在白衣子听来却如同轰雷贯耳,他身体僵硬了一下,微微眯起双眼,杖尖虽依然指向孤尘,但没有继续轻举妄动。
“铛”又是一声钟响,这一会孤尘也听到了,他讶异白衣子为何会有如此反应,同时也在寻找钟声的来源,最后讶异地发现,它竟是从自己胸前传出的。
“铛铛铛”古钟连响三声,一声比一声清脆,一声比一声动听,孤尘不顾一切,伸手在自己胸口的衣襟里猛翻,一个青色小钟滑出,它被小绳系着,挂在孤尘的脖子上。
孤尘狠狠地拽下小钟,将其紧紧握在掌心,就如同握青衣剑那样有力,如同他的希望还在。
“铛!”在被拽下时,小钟发出了震耳欲聋的鸣唱,无数磅礴的灵力倒卷,冲击在白衣子身上,使他不得不收回权杖防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