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从普通百姓到皇亲国戚,上上下下都忙碌起来。
沉钩成天被召离东宫去处理一些简单政务,好在这么久下来,她差不多也摸清了门道,大事做不了主,小事还是没问题的。
而杨斐身为新晋太子妃,自然被贵妃叫过去,帮着整理清点一些各宫派发的年货和物资,偶尔还要跟一些进宫来的贵太太闲话家常。
两个人一个身在朝堂一个身在后宫,都忙得脚不沾地,练武一事也就自然而然地暂时搁置了下去。
夜里两个人躺在床上,背对背,都是一言不发。
良久,沉钩长叹了口气:“烦啊。”
杨斐心道,他也烦,今天和桂枝在清点从各处送来东宫的东西,竟然被桂枝从苏府来礼中发现了一枚岑飞白的玉佩。他让桂枝私下收起来了,嘱咐她找个机会还回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掉。
沉钩道:“你知道吗,杨舜他跑去南方治水去了,过年回不来,父皇他就总是惦记着,觉得不圆满。”
杨斐说:“人之常情。”
“杨舜那厮,很懂得掌控人心这一套东西。”沉钩轻声说,“我听说南方水患已经收尾得差不多了,他若是赶一赶路程,也是能赶上回来过年的。可他偏不,他要留在那儿给自己挣个尽职尽责忧国忧民的好名声。堂堂皇子,为了治水深入民间,与百姓一起吃糠咽菜地过年,多感人啊。”
杨斐淡淡道:“你既然做不到,那便不要去嫉妒。”
沉钩沉默了一会儿,说:“是的,我做不到,我确实不会治水。但我并不是在嫉妒他。”杨舜之于她,并无什么可嫉妒的,她不稀罕皇帝的垂爱,也不在乎太子的位置,“我只是觉得不安全。你也是个聪明的,你一定看出来了杨舜的野心。他要是上位,我绝无活命的道理。这太子之位,于我而言甚是累赘,可如今形势逼我必须保住。”
这是他们第一次谈起如此严峻的话题。
杨斐:“既然生在帝王家,玩弄权术便无可厚非。你要是想算计人心,也大可以去做,只是此亦有道,万不能牵扯无辜之人,更不能伤害百姓。”
沉钩哼笑一声:“算计人心有什么难的,难的是师出有名……我也想习得治世之术,可是来不及了……”
“你是太子,从小便学的储君之道,有何来不及?”
沉钩没有回答,半晌过后,她才开口:“算了,不说了,说了你也不明白。”
一方床榻,两间心思,庭外夜风呼啸而过,树影乱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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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皇宫里张灯结彩,放眼望去,金红交织,喜庆一片。
也许是人年纪愈大便愈爱热闹,这晚的宫宴,宗室亲眷们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丝竹靡靡,人声喧杂,皇帝坐在上方,喝着贵妃敬的酒,眯着眼红着脸,只呵呵地笑。
杨斐坐在太子身旁,百无聊赖。
沉钩倒是挺乐在其中,喝喝酒吃吃菜,还悄悄跟杨斐点评哪个舞姬的腰好看,哪个舞姬的脸好看。
杨斐低声道:“你前些天心情不是还不好么。”
沉钩摆了摆手:“两码事,该及时行乐的时候还是要及时行乐。”她戳了戳杨斐的胳膊,“这酒味道竟然还不错,要不要偷偷给你倒点?”
她杯子里是男人们才喝的陈酿,味重醇厚,后劲足,而杨斐杯子里则是专为女眷们准备的果酒,清甜爽口,不醉人。
杨斐看她双颊飘红,摇了摇头:“你自己喝吧。”
贵妃在上侧瞧了他们一眼,对皇帝道:“您看太子和太子妃,真是一对璧人呢。”
皇帝点了点头:“他们感情好,朕就高兴。”
“先前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流言,说是太子和太子妃有罅隙,真是荒唐可笑,还是臣妾派人压下去的。”贵妃幽幽道,“看他们这般要好,臣妾就不禁想起了舜儿。舜儿也快弱冠了,该是为他找个知心人的时候了。”
“听你这话,你是有意哪家的女儿了?”
贵妃忙笑道:“哪能呢,这还得陛下做主。臣妾不过是因境生情,多嘴提了一句罢了。”
“嗯,此事不急,年后再议吧。”
按凡间的规矩,除夕都是要守岁的。然而宫宴上人员颇多,又各有家室,不可能一起守岁,因而宫宴在亥时初便结束了,各路宗亲回家守岁,皇宫中人则各回各宫。
皇帝当然是回了贵妃的景泰宫。
而太子和太子妃自然也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一路疾行,杨斐盯了太子半晌,忍不住问道:“你难受吗?”
“嗯?”沉钩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顺便掩唇打了个酒嗝。
一股熏人的酒气飘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