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半仙家里腊鸡腊鱼多,这得益于他给人看风水。看风水的祖上传下来一个规矩,但凡是祭祀用的鸡鸭鱼肉,主家是必须要送给风水先生的。赵半仙是方圆五十里的独行,生意自然兴旺,鸡鸭鱼肉多了,两口子怎么吃也吃不完,就是送给女儿一家吃,也吃不到一半,只好腌腊起来,屋檐下,房梁上,到处挂着黑不溜秋的腊肉。
一桌子的腊肉腊鱼,我却没半点胃口。在苏西乡五年了,我难道还不知道他的营生?
不吃不行,就是翻胃,我也得装模作样拿筷子,每样菜都浅尝辄止,专心对付碗里的白饭。
赵半仙两口子叫回来了女儿,是个腰圆体胖的女人,一张脸,肥嘟嘟的几乎看不出眼睛,一张嘴,露着龅牙,厚着的嘴唇怎么也包不住上唇。倒是有一头好秀发,飘飘逸逸的,垂到了腰间。
赵半仙就叫女儿给我敬酒,说他是生身父母,我是再生爷娘。
我大窘,不敢言语。赵半仙的女儿显然比我要大很多,居然说我是重生父母,从何说起啊?
我忙起身接过女人手里的酒,双手捧着,诚恳地说:“大姐,你的酒我喝,但不可听你爹的话,我比你小,按理说,算是你老弟。大姐要是想我多活几年,这些话千万不要再提。折杀我也。”
我的话刚落,女人倒是十分机敏地接过话说:“陈乡长,只要你不嫌弃,我就是你大姐了,你以后就是我兄弟。但凡用得上大姐的,吱一声,刀山我也敢上,火海我也会闯。”
我尴尬至极,吃顿饭,吃出一个大姐来,而且还是如此尊荣的大姐。
侧眼看月白,她在吃吃的偷笑,桌子底下轻轻踩了我一脚,脸上就飞上一片红霞。
吃到没一半,赵德全风风火火闯进来,冲着赵半仙就嚷:“半仙叔,你不够意思啊,请客吃饭也不叫我。”
说着顾自找个地方坐下来,大喇喇地叫半仙的女儿拿酒来。
赵半仙黑着脸不言语,赵德全装作没看见,还是笑嘻嘻找女人要酒喝:“姐,拿酒来呀,我来陪陪陈乡长啊。”
赵半仙终究没忍住,开口说:“德全啊,这酒你不能喝。我这酒,是招待贵人的,你现在算是我的贵人吗?全村每家每户都有人吃国家粮,你欺侮叔,不给我指标。你们家家出国家人,我老赵家就不能出一个?”
赵德全嘻嘻哈哈地笑,说:“半仙叔,我都跟你解释了,这是政策,是政治,怎么能随便玩呢?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撒泡尿和个稀泥就能建个房子。”
赵半仙拿筷子敲着桌子说:“德全啊,这世道就是好人有好报,我老赵不占你老鹰嘴村半个指标,我女孩儿照样能吃到国家粮!你这次事做得绝了点哦,今后给你看个穴,怕是都要小心看啊。”
赵德全就不高兴了,黑着脸说:“半仙叔,你是咒我死啊,你还给我看穴,我还会死在你前头不成?”
赵半仙莫测高深地眯着眼,慢条斯理地说:“人算不如天算,有些事,是天机,天机不可泄露,是吧?说破了,不见得是好事呀。”
赵德全就感到背脊上一阵发麻,也不嚷着要喝酒了,拐过头来对我说:“陈乡长,我跟你商量个事,你看行不行?”
我微笑着说:“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