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传来郝强的呻吟,我几步冲进去,看到郝强艰难地抬起手,想要拿床头柜上的杯子喝水。
他就像一架倒塌的骆驼,又像寒风里一蓬衰黄的败草。他原本一直笔挺的身体,此刻倦缩在床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我不由一阵心酸,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给他倒了一杯热水,扶着他坐起来,强作欢颜说:“醒了啊,醒了就喝点水。你饿不饿?”
郝强摇摇头,疲惫地叹口气,挣扎着想坐起来。
我扶着他说:“你别动,屋里冷。”边说边帮他掖好被子。
“我得了什么病?”郝强警惕地问我。
“没事,小感冒而已。”我故作轻松地说:“可能这段时间你太累了,休息休息就好了。”
郝强不相信地看着我,抬起手摸了一下脸说:“我怎么感觉浑身无力?”
“感冒了,当然没力。”我说:“医生说了,你要休息好。人身都是肉做的,谁能像钢铁一样啊。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痛的。放心休息!”
郝强被我一通哄,脸色逐渐好转起来,伸出手问我要烟抽,说现在特别想抽烟。
郝强是个不抽烟的人!我看他贪婪的样子,实在不忍心拒绝,只好给他点上一支烟。
“等下拔了针头我们就回去啊。”郝强微笑着说,仔细端详着吊在头顶的吊瓶,看了半天,狐疑地问我:“一个感冒,打那么多液体干嘛呢?有一瓶酒够了。”
我没说话,悄悄地把病历藏到裤口袋里,丝毫不敢露出半点。
“摩托车呢?”郝强好像突然想起来一样:“那可是我们所里唯一的财产了,丢了它,我们所里就真成穷光蛋了。”
“在看守所老莫哪里,你放心就是,丢不了。”我继续安慰着他,眼神却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怕我眼光会出卖自己。我是个不会掩饰自己感情的人,看着这样一个健壮如牛的男人在自己面前倒下,个中心痛,唯有当事人才最为彻骨。
“不行,我得开回来。”郝强再次坐起来,欲把手腕上的针头拔掉。
我吓了一跳,赶紧按住他说:“你别动,摩托车我去开回来,免得你睡不着。”
郝强裂开嘴笑,说:“我们派出所就这一台像样的财产,办案、开会,做什么都得依靠它。没有了摩托车,就好像我们被打断了一双脚,什么都干不了呀。”
我走到门边,回过头对他说:“郝所长,你别动啊,等下红艳会过来。”
郝强一听,正想开口问我,我却像脚底抹了油一样,赶紧跑开。我怕他纠缠,一个感冒,为什么还要通知家属来医院?
好在县看守所距离县城不远,我找了个出租摩托车赶到县看守所。尽管不远,我下来的时候还是感觉半边身子被冻僵了,半点动弹不得。
老莫还在办公室,看我回来,满脸怒色骂道:“陈镇长,你这人命里带八败,知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