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非的手妥帖地暖了秦茉微凉的肌肤,有一刹那,让她忘却身在何地、此身为谁,亦无惧马车外的汹涌恶意。
她静听道上议论声,深知贺祁这么一闹,已惹来不少路人关注。
大庭广众之下表示原谅?想得美!如若跟他撕破脸,只会将其意图轻薄她之举抖得全镇皆知。
秦茉余气未消,新怒又添,决定掀帘,约贺祁改日再谈,冷不防容非悄然挨近,贴向她耳边,沉嗓声细:“别理他,咱们回去。”
这话……听起来总有点不对味,细究又挑不出毛病。
罢了,就让贺祁自个演戏吧!秦茉挺直腰杆,深吸了口气,淡淡出声:“停车做甚么?”
车外数名下人互望一眼,只当姑娘已与容公子一处,不愿搭理贺少东家的纠缠,当即催马前行,强行绕过满脸忿然的贺祁。
秦茉脑子里挤满了得罪贺家的各种下场,不曾留心安静得出奇的容非。马车抵达老宅门前,她才惊觉,自己尚未挣开他的手,竟任凭他握住不放,登时冒烟。
她慌忙抽离,垂下眉眼,伪饰窘然,轻声道:“我先行一步。”
她忧心忡忡,由车外丫鬟翎儿搀扶下地,腿脚发软,愣了半晌,示意让小厮将车驱向邻街。
马车慢吞吞驶往僻静处,小厮再三确认附近无人窥探,方请容非下车。
容非抱着锦盒,沿窄巷悠哉悠哉步行回东苑,轻嗅右手若有若无的脂粉香气,嘴角弧度得以缓和。
方才冲动之际,他握紧秦茉的手,最初只为给予力量,让她稳住别慌。而后,她那柔若无骨的手乖乖在他宽大的掌心窝着,使他既惊惶又心甜。
诡秘蜜意持续到他敲开了东苑侧门,留守仆役见他彻夜未归、手臂受伤,不由得多问了几句。容非遵照与秦茉的约定,说自己到附近村落看望朋友,不小心把手臂摔伤了,简单敷衍过去。
回到所居阁子,他放下随身物品,推窗南望,秦家主院的书斋门窗紧闭——秦茉不在。
似有还无的失落感盘踞心头,他猜出,无视贺祁的拦截,会置她于更不利的局面。
她此时心情……好不到哪儿去吧?
站在窗前,满园青竹入目,容非回味前天贺祁对秦茉所言——今日我实话告诉你,秦家酒坊会是我的,而你,也是我的。
贺祁生在长宁镇,长于杭州贺家大院,由贺氏一族的上任家主、贺祁的族姑祖贺依澜培养,此乃贺祁父亲的荣耀,是镇上人所共知之事。因此贺祁虽出自贺家旁枝,却与贺家核心人物走得颇近,对贺家以外的人,往往彰显出高人一等的姿态。
贺祁扬言要吞并秦家酒坊?为公为私?
容非纳罕,按理说,单论长兴酒楼的实力,只比秦家酒坊略胜一筹,底气何来?是贺氏大家族的撑腰壮胆?谁允准的?或是……贺祁故意吓唬秦茉,好让她屈从?
尚未有定论,楼梯传来轻捷脚步声,似是女子。容非心中暗喜,她来了?
一淡绿色身影出现在门边,却是丫鬟慕儿,秀气面容染了薄霞,嗓音细细:“姑娘听闻公子胳膊受伤,多有不便,命慕儿前来协助,若有差遣,请您随意吩咐即可。”
容非的落寞感去而复返,滋味难言。秦茉不露面,直接塞给他一小姑娘,他留还是不留?
“目下无旁的事,我先歇息一阵,慕儿姑娘请回吧。”容非长眉一凛,闷气堵得他心烦。
待慕儿忐忑告退后,容非行至书案前,研墨提笔写了封信,封缄后藏在怀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