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恩跟管家对了个眼神,示意管家暂时先离开。
“如果你有什么不满的话,我想你可以对我说——无论是对哪个我。”
他站在那里,看起来是真的很想跟夏洛特好好说话的样子。目光落在了夏洛特脸上时,他的唇角动了动,向下压。
“我很遗憾,你又受了一次伤。”他说:“我希望这并不是……另一个蝙蝠侠动的手。”
夏洛特笑了起来。
“的确不是他。”
她顿了顿,在韦恩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补充:“是他看着我,被他心爱的女人划出一片伤口的。”
不。
韦恩的脸上写着这个字:“这不可能。”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吗?还是说另一个蝙蝠侠亲自来更容易相信些?”她抬起了下巴:“对于你们来说,我们的存在难道不就是这样的——容易失控、极其危险、与其成为一个预备役的超级英雄不如被关在牢……”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夏洛特。”韦恩说:“夏莉和海伦娜、达米安一样,都是让我引以为傲的孩子。”
“引以为傲?”夏洛特冷哼了一声:“她能让你骄傲什么——骄傲她学了你从来不相信的魔法,还是骄傲她最终还是不得不跟她讨厌的人的孩子们玩到了一起,甚至还要承担起帮你教育他们的责任?”
她简直想爆炸。
“你当然很骄傲了——她再无可匹敌,还是最后只能围着你转,最后再怎么忍着恶心也还是要过来陪你合家欢——只能听你的话。”她说:“你怎么可能不骄傲呢?你可真厉害!”
“……”
韦恩似乎没想到夏洛特的情绪会这么激烈,反应了一下之后,那边的小姑娘已经伸手开始拔掉那一片的花。
已经盛放的矮牵牛被毫不怜惜地连根拔起,扔到了地上。夏洛特身上带着泥点,但她全然不在意。
“夏洛特,无论如何,这片花不应该被——”
魔杖尖指着他的脸,死亡天使的斗篷遮住了半张脸,血腥的气味扑鼻而来,但夏洛特觉得很安全。
“它们就不应该被种出来,被当成情感绑架的砝码。”
夏洛特一株一株地将它们拔掉,从花到叶片再到根茎,拔出一个碾碎一个,一点也没有留情面。
韦恩脸色很不好:“我从没想把它们当成砝码——只是我自己想把它们重新种起来而已。”
“然后骗她,说你一直很在意她,想把你们两个人的感情重新培养得亲密无间吗?”
死亡天使轻蔑地说:“你做梦吧。”
最后一株花被拔掉后,她拍了拍手里的土。
“你根本就不在意她。”
她这么做了判断:“如果你真的这么在意她,你根本不会把她送的那么远,又瞒着她结了婚——她不过是你上一个失败婚姻的产物,每一次看到她,你觉得屈辱又无力罢了。”
“不是这样的,夏洛特。”韦恩有些愤怒的征兆,但还是试着跟夏洛特对话:“我当时把她送到霍格沃茨是因为我已经决定成为蝙蝠——”
“听起来可真大公无私,然后你转头就跟猫女结婚了,还有了孩子。”小姑娘恶心得不行:“又一次。”
她像是面对着什么脏东西一样,这种姿态让韦恩看起来有些难过。
“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她能容忍你一次又一次地轻视她。她是个傲罗,她学过那么多东西,她难道看不出来这些吗——我都看出来了。”
面罩罩住了她上半张脸,韦恩只能看到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可是她装作不知道,每次等到你招招手,哪怕结果注定又是她被伤害,她也还是会回来。”
韦恩长长出了一口气:“夏洛特,我们已经谈过这个问题,我们也在改进这个……”
“改进?”
死亡天使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怎么改进?你们双方改进?她有什么问题?”
这让韦恩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是我的责任,夏洛特。”他说:“我知道之所以还有改进的机会,是因为夏莉原谅了我。”
“不是她原谅了你,韦恩。”
死亡天使说:“是她犯贱。”
“夏洛特!”
韦恩被这个说法激怒了:“无论如何,夏莉帮了你那么多,这个形容对她并不合适!”
“就因为她帮了我这么多,所以我才要点出她最大的问题在哪儿,韦恩。如果不是她对你无条件和无底线的宽容,你早就完蛋了。”死亡天使说:“而她对你的无底线和无条件,甚至还传染给了我一部分。”
她撇了撇嘴:“让我以为他跟你不一样。”
“我应该听她的话,在发现有猫女这个东西的存在时就远离哥谭,以免被蝙蝠侠所伤害。”
死亡天使后退了两步:“而不是相信蝙蝠侠,等着他解决问题,换回这一脸的疤痕。”
“误会和疤痕一样,都是可以消除的,夏洛特。”
韦恩本身带着火气,可是看到她脸上的疤痕,又止不住心软:“我想,你只要愿意坐下来,给另一个蝙蝠侠一个机会,你们……”
“没有那个机会了。”
死亡天使的手背贴着自己受伤的那半边脸:“而这个疤痕也会一直在。”
她说。
“我人生中一次次被自己愚蠢的期待所伤害,所以我留着它,时刻提醒自己,远离那个家和蝙蝠侠。并且永远不要再犯这个错误”
她咬紧了牙。
“而且,也不会让她再犯。”
魔杖尖段漫出了淡金色的烟雾,几步外的韦恩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尽量屏住呼吸,但大脑还是有了些许改变。
“不……夏洛特,”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请你不要这样做。”
“放过她吧,你们所有人。”
死亡天使挥舞着魔杖:“不要抵抗,就这么忘记她的存在。”
远处有一个小黑点跑了过来,扭动着自己的身体,凑近了才能看出这是一只小小的柯基。这只小狗毛茸茸的,屁股非常圆,异常可爱。
她嗷呜嗷呜地叫了两声,围着韦恩摇尾巴。
“夏洛特,这是她喜欢的……不。”
他按住了太阳穴,感觉一个橡皮擦在强行擦掉他的记忆:“请你……她是我的女儿。”
“她很快就不是了。”
死亡天使说:“无论她喜欢什么,都不再跟你有关。”
她慢慢退后,看着金色的烟雾铺满了整个韦恩庄园,隐没在了重重的烟雾中。形单影只的英俊男人终于变得茫然,看着自己身边的小柯基,弯下腰将她抱了起来。
“爱丽丝。”
他叫出了她的名字:“为什么……是这个名字呢。”
他脑海里隐约有一个声音,非常轻,非常轻。
好像是……
韦恩想了很久,还是没有想起来。
是什么来着。
恶心。
夏洛特发现自己原来是在韦恩庄园中的时候,原本的紧张感立刻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全身心的抗拒。
她一点都不想在刚刚躲开一个韦恩之后又看到一个,尤其是这个韦恩好像比前头一个……
不,半斤八两,差不多的。
小姑娘想到眼前这个韦恩还跟猫女结婚生了孩子,眼神简直在那一瞬间像是尖利的獠牙。
“我的天。”
管家发现了不对劲,转头这么说:“我想您应该先回避一下。”
阿福的手放在了夏洛特的膝盖上,轻轻地,像是在安抚她——夏洛特即便想走,也不会在这时候拂袖而去。
就像她当时拿着链子去质问韦恩的时候,为了避免尴尬,用了个小把戏把阿福困在厨房里一样。
“我很抱歉,夏洛特小小姐,你受了这种伤。”
管家拿起了旁边的药箱:“这个伤口太可怕了,我希望您第一时间能够让我处理掉。”
“……”夏洛特往后靠了靠:“我没事。”
她声音嘶哑,从刚刚开始,阿福就想这么说——然后他就近把刚刚准备好的水杯递给了夏洛特。小姑娘拿着水杯,并没有第一时间喝,反而继续问问题。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夏洛特根本不相信什么傲罗会跟韦恩和好的鬼话,作为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她根本无从想象这种事情的发生。
不过……
“夏莉小小姐的朋友将您送到了少爷那边。”管家说:“少爷来找我的时候,您正在昏迷中,脸上都是血——他的衬衫上也是。”
“……”
夏洛特想不清那么多了,她只觉得脖子疼——就在她闭着眼睛抗拒着一股什么东西往里钻的时候,后颈忽然被人用力打了一下,紧接着她就倒下了。
“朋友。”小姑娘这么说了一句:“她在阿兹卡班住了那么多年,还能有朋友?”
“当然,夏莉小小姐的性格非常和气,从小到大都有很多朋友。”管家拿出了消毒的药水:“这倒是比她父亲强了一百倍还多的地方。”
夏洛特抬起手:“我不需要这个,阿福。”
就如同要证明她的话一样,她脸上的伤口从锁骨那边慢慢地愈合,直到左眼下方。然而让管家愕然的是,伤口愈合的同时,还是残留了一道巨大的伤疤。
像是蜈蚣一样歪曲,就好像……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您介意跟我说说那边发生了什么吗?”
小姑娘抿了抿嘴唇:“我想没有这个必要。”
神情颇有傲罗的风范,
夏洛特本来打算立刻走的,但是阿福留下了她。
老管家两鬓斑白,实在是担心夏洛特现在的伤势和心情——即便夏洛特治好了自己的脸,但是她的眼神着实阴鸷得有些可怕。在他的恳求下,夏洛特有些无法拒绝他的建议,最后就在藏书室里坐着。
阿福去泡茶了,夏洛特则像是一个做工精致到家的娃娃一样一动不动,如果不仔细看的话,甚至察觉不到她的呼吸。
她过了半晌后才抬眼,看着藏书室的装修——这里她上次没来过,吃完了饭之后直接去了客房休息,并没有能到这里的藏书室一瞥。
看了之后才知道,区别不大。
的确不大。
小姑娘站了起来,眼睛里带了点怪里怪气的感叹。她身上还披着自己的黑斗篷,上面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道。
如果说有什么东西真的吓人的话大概就是这个了,但是……
这都是她自己的血。
握了一下斗篷后,在月光下就能看到她手心里那一片猩红色的液体。这些液体还在逐渐氧化,变得颜色更深,直到变成黑红。
她轻轻笑了一下,忽然想起自己上次来到这里的场景。
被人慌忙送去了医院,整个人窝在医院的被子里,因为骨头的生长直哭。
那个时候的夏洛特·苏对魔法一无所知,只知道自己跟魔法世界有着或多或少的关联。
她当时抱着被子,听到了另一个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威名,满心满眼都是艳羡。她当时还在想,堕天使能做到的,她也要做到。
你真的骗了我不少,傲罗。
夏洛特看着窗外不远的地方,寂静的哥谭正在沉睡——部分沉睡。有不少犯罪分子还在这片夜色中疯狂地搞事,不过这些都已经与她无关了。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的确是阿福。夏洛特收回了空间之门,站在那里,看阿福端来一大杯温暖的洋甘菊茶。
“这是上次夏莉小小姐说,另一个世界的我给她准备的东西。她说她很喜欢,”管家这么分析:“而我想,之所以另一个世界的我会为她准备这个,肯定也是因为您会喜欢。”
他倒了半杯给她。
“就算您不想喝,我想拿着暖暖手也是好的。”
“……我的手上有血迹。”夏洛特这么说,摊开手给阿福看:“但我可以让它漂起来。”
阿福看着有点头疼:“呃,如果您喜欢的话。虽然这又会让我想起,我的小姐在小时候摔了多少的杯盘……”
夏洛特闻言,忽然笑了起来,伸手拿起了杯子。
细腻的骨瓷上立刻被沾上了血的痕迹,但管家看起来高兴了好多。
“我感觉她跟韦恩先生的关系好了很多,是吗。”她抿了一口茶,温暖的液体浸润着她的咽喉,让她的声音不那么生涩了:“我是不是应该恭喜她。”
小姑娘并没有去看任何过去,因为无论是好是坏对她来说都不算什么鼓舞。她只是看着杯子里自己的倒影,抬起头又看,看着那道伤疤。
“我不能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好或者不好,我只能说布鲁斯少爷和夏莉小小姐之间的关系如何维持,更多地在于他们两个人如何看待彼此。”管家叹了口气:“虽然他们之间并没有回归温馨正常的相处,但是夏莉小小姐总算愿意在过节的时候回来吃饭了。”
“我不觉得她真的愿意回来。”夏洛特喝完了杯子里的茶,勾勾手指,让茶壶飞过来自己续了一杯:“她之所以愿意回来,我想还是因为你,阿福。”
阿福不置可否:“我也只是韦恩庄园的一部分而已。”
夏洛特回头看他,又继续看着玻璃——外面的世界,和自己的倒影。
“或许是这样。”她说:“你是不那么坏的那一部分。”
“不那么坏的部分,这大概是我对你的期望。”
杰森·托德跟着夏洛特·韦恩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这里看起来有些古旧,但看得出宅子里也曾居住着气派阔绰又体面的一家人。他走在走廊上,看着两旁,发现上面有很多钉子。
“原来这里应该是有画像的,不过应该是被摘掉了。”
傲罗回头,这么解释了一下:“如果不摘的话,你大概会被吓到。”
“……我为什么会被吓到?”杰森这么问,又想起了什么:“因为画像会动?”
“看来小东西跟你说过有关灵魂画像的事情了。”
傲罗算是默认了这一点,从二楼将他带到了楼梯边——楼下客厅里没什么人,但是房子里的人听到了动静,往楼上走。
面容英俊华丽的中年男人抬头看到了傲罗,有点愣,但紧接着就又明白了什么。
“看来夏莉又把你叫过来了,夏?”
他言语之间与傲罗很亲近,傲罗则不太熟练地勾了勾嘴角:“她遇到了点麻烦,然后我又不得不带一个拖油瓶过来投奔你——”
她看了一眼钟:“——10小时,爸爸。”
这声“爸爸”着实惊到了年轻男人,他看看傲罗,又看看眼前这个人,看着就有很多疑惑的样子。
“我是夏在那个世界的继父,在这个世界也很投缘。”中年人走了上来,顺便把自己的斗篷给傲罗披上了,接着对杰森伸出了手:“西里斯·布莱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