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珠囚心◎
他们要如何再续情缘?
当这个问题浮现在赵时隽心头时,他的眸底一点一点变得幽晦起来。
榻前静悄悄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榻上的小姑娘才颤颤地睁开了眼睫。
在门被人“吱呀”打开又阖上后,预示着屋里人走远的动静,她才敢加深了呼吸。
就在方才,那位被她砸伤了额的昭王殿下站在榻前,与冯二焦说了几句话后,便近乎诡谲地盯了她半刻钟。
半刻之后,他主仆二人才飘然而去。
茶花摊开湿透的手掌心,她坐起身急喘了两声,掩着方才过度压抑的情绪,及慌乱心跳。
强忍着腿软下榻,茶花跌跌撞撞地想要快速离开。
可在绕过进门的一道屏风后,却冷不丁瞧见倚在门后的黑影。
她整个人蓦地一僵,扶着屏风的手指也瞬间用力到泛白。
她以为……他走了。
赵时隽心里数到了第三十下时,才终于看见她按捺不住地起来。
小姑娘站在屏风旁边脸色瞬间苍白如纸的模样,也同样深深刺伤了他的眼。
见她盯着自己结痂的额,他才抬手按了按。
那道让他彻夜难眠的伤口,皆由她所赠与。
“你总算是醒了……”
他却收敛起浑身的冷刺,恍若无事发生般,在转动着眼珠看向她那张惊慌的小脸时,复又微微一顿。
“茶花,上回在大殿里发生的那些事情就算了。”
赵时隽缓缓启唇道:“你不是不喜欢我勉强你吗?”
“我往后再不勉强于你,可好?”
他脚下微动,她却立刻瑟瑟发抖道:“殿下……殿下别过来。”
他的身形顿时一僵,口中近乎温柔地答了个“好”。
“我不会过去。”
小姑娘身子摇摇欲坠,宛若风中的枯叶般,难以冷静。
她颤道:“殿下……也不会对我动手?”
他攥着拳,唇角挑起,眼底却敛着幽寒。
继续用着温柔的嗓音答她:“不会。”
如此,小姑娘才一步一颤地朝他一点一点走近。
她强忍住迷药的后劲,在最后一步磨蹭到他身侧门缝时,几乎是扑上去的举动。
她浑身紧绷地将另一扇没被他压到的雕花门打开来,随即一脚跨出门槛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门外大好阳光,愈发将门内衬托得阴冷漆暗。
那薄弱的脚步声远去后,便徒留下室内一片死寂。
去取来提神汤的冯二焦进门来没见着茶花,诧异道:“殿下,茶花姑娘呢?”
赵时隽唇畔仍旧保持着方才一抹上翘的弧度。
他瞥了一眼那药汤,信手端来尝了口。
滋味几乎苦涩入胃穿肠,却半分也压不住心尖迸发出的痉挛扭曲。
男人压下眉眼里的暴戾反手将碗重重地摔了出去。
汤汁四溅,瓷裂勺飞。
炸裂在耳畔的巨响惹得冯二焦肥胖的身躯猛地一颤。
“走——”
从他齿缝里溢出这个阴沉字眼后,他才抬脚跨出了门槛,袍角涨着风般,瞬间将他数月下来愈显形销骨立的身材映出。
……
茶花仍旧是头晕目眩的状态。
那迷药后劲大,就算她勉强强撑着理智,走在路上也宛若醉酒的人般,跌跌撞撞。
可她却一步都不敢停,唯恐停下一步,便会陷入皇后的陷阱。
哪怕身后的男人没有跟上来,可很快发觉了屋中既没有昭王殿下身影也没有陈家女子身影的嬷嬷便立马带人追了出来。
“快找到她……可别让她跑远了……”
她们嘈杂的话在灌木丛的另一边传来。
茶花便往反方向去,说巧不巧,却走到了一条河边,瞧见河岸边停靠着船。
她对这条船还有些印象,尤记得前几次进宫时这船便一直停在这处。
正犹疑时,就见船里有个人影,不知打量了她多久,忽地招手让她上前。
后面脚步声愈发近了,茶花别无选择,只得抬脚跨了上去,在钻进那船舱时,她脚下一软,几乎是虚脱至极地跌坐在地上。
待外面脚步声匆匆过去后,她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姑娘,你还好吧?”
茶花听到这声音微怔了一瞬,虽觉耳熟,可抬眼看去,却看到一个年轻的陌生男子,那模样显然也并不是她所认识的人。
她轻轻摇了摇头,对方才道:“我叫岑絮生……”
他才刚刚报上自己的名字,这时方才追着茶花不放的那些宫人不知如何又折返了回来。
那嬷嬷握着一只花钿确信道:“她就在这附近。”
茶花的心口霎时绷起。
这附近没有旁的遮蔽,唯独只有这船格外显眼。
倘若被这些人看到自己和一个陌生男子躲在这船舱内,恐怕结果也一样不会好到哪里去……
她哆嗦着唇,正要出声时,却见对面的人低低地“嘘”了两声。
他仿佛由始至终都并不意外她的处境,又好似早已洞察一切般,指了指在那些宫人视线盲区的船尾处,放轻了脚步,随即便轻悄地攀着船沿,将他自个儿的身子一点一点浸泡入水。
当下天寒,风吹久了面颊都会冻得生疼,更遑论是这毫无温度的湖水。
茶花愕然地看着他,与此同时嬷嬷也上了船来,见到她人以后立马夸张地扬着声儿道:“陈姑娘,你可吓死老奴了,怎会跑到这里来?”
说罢,还拿眼将这船舱上下都细细敏锐地打量一遍,发觉只有茶花一人。
茶花攥了攥掌心,语气平静道:“我方才醒来后,不知自己在何处,便想出来寻自己丫鬟,岂料半道上被那日头晒得有些晕了,这才到这船上坐下缓了口气。”
嬷嬷听见这话心道她哪里是被日头晒得有些晕了?她分明是迷药后劲儿没解。
她见茶花神色如常,复又走到船尾的位置绕了一圈回来,这时另一个宫人才匆匆过来在她耳畔压低了声音道:“昭王方才骑马出宫去了……”
那嬷嬷眼底顿时掠过一抹惊讶,既是失望又是懊恼,只当今日算是错过了良机。
见小姑娘安安静静端坐在那里,只得收敛了眼底的算计,笑道:“姑娘既然身子不适,那老奴现在便让人送姑娘回府去吧。”
茶花后背僵了僵,余光不动声色瞥过那船尾。
料想自己在这里耽搁的越久,那岑絮生必然就要在那冷水里泡越久,这才“嗯”了一声,顺着嬷嬷的意思搀扶着自己上了岸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