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暮云不敢动作,心中甚是忐忑,蜷缩成团,依靠在冰冷石壁旁,地上的沙土已经被他踩出了层层波浪,可见甚是惶恐不安的。
那边,顾临川面色阴沉,手上火球连连,击打在水面之上,白气腾腾,刺啦作响,足见心头愤恨,他没想到,自己一世英明竟毁在了一个凡人的手中。顾临川愈思索愈愤怒,愈观面前清水悠悠粼粼,愈是口胃作呕,肺腑翻腾,好似能看清辨别水中混杂昏黄。
突然,顾临川扭头,眼色如刀,扎向萧暮云,那个可恶的凡人。
“仙,仙长,饶命,饶命”萧暮云道,他此时顿觉危险,好像被斑斓巨虎盯上的兔,好像被热烈猛火架烤的鱼,好像被羁押在菜市口等候斩首的罪人,不管如何联想,终是逃不过一死的感觉。
顾临川骤然现于眼前,有力巨掌已经压盖了萧暮云纤细脖颈,狠狠道“若非你,我,我就”,他终是不愿让萧暮云了解实情,心知杀是杀不成的。他愤恨出声“哼”,抬手掀起燎原巨火,将水边一应事物烧个精光,紧接着,再连连出掌,搅起波澜万丈,如此这般,才算是真正泄了火气。
萧暮云已经腿软,瘫倒在地,虚弱道“多谢,多谢仙长饶命,多谢仙长开恩。”他连连叩拜,磕地作响,幸而地上沙土柔软,否则怕是会磕破了头颅,自了了性命。
“够了。”顾临川被他求得心烦意乱,与这凡人出气只是浪费时间,要紧的是如何逃脱此方天地。
萧暮云唯唯诺诺起身,不敢抬头,脚下仍旧慌乱,一个不小心,绊倒了自己向前扑去,他心道,完蛋,刚才逃过一劫,现下定是要死的了,顾临川正在他前头,这一撞,可不是又要将人惹怒?萧暮云叫苦不迭,哀悼自身。
顾临川见可恶凡人“袭来”,决定出手教训,心道,虽取尔性命不得,让尔吃吃苦头,也是好的。
或许上天垂怜,不忍萧暮云再受苦,正值顾临川出手之际,此地忽然风起沙飞,变幻莫测,顾临川直觉怀中多了一人,惯性抱住,之后便随波逐流,移形换地。待风清沙沉,此处已经无了两人踪影。
他们在下落!
顾临川抱紧怀中的凡人,周遭漆黑,五感断绝,他只能凭自己的推断行事。宝衣无光,道体沉重,顾临川暗自调动体内灵气,竟是无果,他便知道他于此处而言不过是一个稍微健壮的凡人。坠落仍在继续,顾临川猜测,他们应该是无意中触碰了相关的阵法或是禁制,不知道是通往何处的了。他暗自小心,加大了手臂的力度,他无法确定怀中是否真的有人,亦或怀中是否仍是那个可恶的凡人,可为了不让凡人命丧,也只能冒着风险,赌上一把,希望自己所谓的“救命恩人”不要出事才好。
与顾临川的情况不同,萧暮云五感未失,目能观,耳能听,体能触。耳边呼啸,发丝刮脸,萧暮云惊惧,感慨命运无常,厄运连连,同时感恩霸道仙长的不离不弃。有力的双臂,可靠的胸怀,温暖的体温,每一样都在述说这位仙长的“温柔”。
黑暗如水,将人包裹,时光不觉,萧暮云不禁惆怅,境况难知,危机难测,然,他是安全的,依赖于仙长带来的安全。他想,又是自己把人拖累了吧。如果不是他,这位仙长此时应该顺风顺水在秘境中搜刮灵材至宝,不至于晦气上身到了这么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萧暮云本就是个不愿意麻烦他人,自生好活的人,因而心感愧疚。他能感觉到,怀抱的力度有所加大,想来是仙长怕他掉落有此行为,更加感动,有些热目。
穿越至此,十日未过,所经所历早已超出了自己十几年生长的负荷,如此激烈、残忍的环境中,自己一个无知的弱者能够存活,或是穿越大神的保佑,可更多的是因为与这位仙长萍水相逢,进而相识,进而得到的庇护。对于这份庇护的原因,萧暮云无从得知,也不想过多探求,只把它归结成一种捎带脚的善意吧。
漆黑、静谧的环境容易助长胆识,萧暮云私心作祟,试探着伸出手臂拥抱顾临川,想来如此险境之中,仙长是不会介意自己的小小放纵的,几日相处之中,他已明了,这位仙长有着不自知的,爆裂、凶残掩盖下的仁慈。
前世十八载,萧暮云生活平淡,虽有亲友在旁,并不孤苦,然而与众不同的选择,还是让他心中孤凉,时时惴惴,他是不敢在人前表露心迹和秘密的,唯有暗夜独行,朋友关怀不少,然而真正能达到心底的能有几个呢?对于他们的明知而选择仍然在自己的身边停留,萧暮云是感激的。可是,正是为了保有几份难得的友谊,萧暮云不得不选择疏离,如同其他兄弟朋友的勾肩搭背,他是绝对做不出的,不敢有一丁点儿的误会。萧暮云从未想过此生此世当中能有机会和一个男人如此接近,更没有奢望过会有一个男人将他拥入怀中关爱。当然,他知道顾临川的想法并非如此,只是将他当做一个合作的对象,可就自己而言,片刻的虚假温情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