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跳到了半空,那是人类绝对不可能靠着自己的生理结构达到的跳跃高度。
这是鸟雀飞虫的领域。
“你……”秦雅南一言未完,只感觉他的身体降落,不禁心惊胆颤地喊叫起来,因为她已经看清了自己的高度,麓山在她脚下数十米,现在他们正沿着山坡斜面跃了下去。
刘长安跳到了不远处的缆车山顶机房上。
秦雅南心如擂鼓,这时候绝对不是因为被他抱在怀里的羞涩和紧张,而是脸色发白带来的效果。
“瑾儿,这是缆车,是不是很像以前一些地方的拉挂篮子?”
她真把自己当叶巳瑾了啊?秦雅南有些晕乎乎的。
刘长安又跳了起来,秦雅南已经来不及计较他把自己当成叶巳瑾了,只是咬紧牙关,去适应他做的这件匪夷所思的超人事件。
他从缆车道上一路的铁塔上一蹦一跳的下山,秦雅南的心脏随着他跳起落下的高度,仿佛高跌起伏的抛物线一样一跳一停。
“你要去哪里?来到山下,秦雅南心惊胆颤,发现他并没有放下自己的意思。
刘长安没有说话,他趁着路上没车,飞奔而过。
这样的速度……好在凌晨四五点的时候,正是街上行人和车子最少的时候,黑夜却依然提供了保护色。
“江面上了!”
秦雅南惊骇地发现刘长安抱着她在江面上一起一落的飞奔!
这是什么样的速度啊?
刘长安抱着秦雅南跑到了橘洲洲头,这时候他才放下了秦雅南。
他侧头看着伟人的雕像。
“瑾儿,我记得你和我说过,等革命的事业成功了,你要和我们一起来到这里,大声诵读那一首《沁园春》!”
刘长安回头看了一眼秦雅南。
秦雅南张了张嘴,却没有言语,只是目光默默地回应着他的凝视。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刘长安听着耳边女声跟随朗诵的语音,回过头来,看着秦雅南的目光中有些一份秦雅南从未见过的喜悦……感觉到那样的喜悦有些天真,有些可怜。
“瑾儿,这就是我们创造的新世界!”
刘长安拉着秦雅南的手,又把她横抱了起来。
秦雅南没有再恐惧和惊骇,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刘长安抱着她越过江面,跳上了杜甫江阁,在坡子街的牌楼上脚尖点过,在夜空中犹如飞翔的黑鹰掠过,一纵一跃地来到宝隆中心的二号楼边沿。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从楼顶的边沿加速,秦雅南感觉到狂风铺面,猛地一种时空停滞的感觉让她扭过头去,看到在三百多米的高空中自己和刘长安的身形正在冲天而起!
秦雅南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却依然死死地咬紧牙关,没有让自己惊叫出声来,那有些模糊的路灯,那分明的街道,那起起落落的高楼都在脚下。
“呼……”刘长安把秦雅南放了下来,弯下腰去,双手按住膝盖,频繁的喘息着,就算是他,在最后这样的时候,还做了这样的跳跃,也差不多是强弩之末了。
秦雅南正打算问他有没有关系,只见他又伸直了身体,拉着秦雅南来到了宝隆中心一号楼的边沿。
那里也是他第一次在这里跳下去的位置。
“瑾儿,你看,这个繁华的世界!”
他没有回头,秦雅南只是站在他的身边,默默地看着他的侧面。
“那时候我们来到沪上,城市很繁华,你说以后一定要让这样的繁华城市,是我们自己创造出来的!”
“看,我们创造的繁华就在眼前!”
“你所向往的,你所期待的,你甚至想都不敢想的一切,都被创造了出来!”
“你说,以后要我和一起坐着自己国家制造的小轿车……于是我去工厂当过汽车工人。你说,我们的国土上要奔驰着自己制造的火车……于是我去当过铁道工人。你说,我们应该要有自己的顶尖大学,才能保证国家的后续发展,于是我成为了一名教授……你说过想要实现的很多事,我都去参与了,一个人……”
“你看那里的摩天轮,我想和你一起坐,你一定会很开心……你看那里的大桥,那时候我们想都不敢想啊!在这奔流的大江下面,你敢相信那里也有地铁和汽车在穿梭吗?瑾儿,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在现在这个世界啊!”
秦雅南的眼泪如泉一般流淌,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想要哭泣,她紧紧地抱住身旁的男人,“哥!我在这里!”
刘长安低下头去,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长发,目光落在眼前的城市,有时候梦想已经实现,却和你无关了。
瑾儿,哥哥……有时候真的会很想你。
-
-
-
-
-
-
月票
山风呵护着环绕外墙的林木枝叶,婆娑作响,窗户打开着,自然风中和着室内微凉的冷气,吹拂在肌肤上十分舒服。
“你今天晚上做了很多准备啊。”刘长安当然留意到了秦雅南房间里的种种细节,包括轻柔的雨声,旧时的女子玩物与私人用品,等等。
“彼此,彼此。”秦雅南面无表情地表示更加钦佩刘长安一些,毕竟他这比川剧中的变脸,还要更加神奇一些。
说完,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刘长安笑了起来。
秦雅南转过头去,她是还有些恼火的,他可真是个表演系的天才,居然假扮成了马未名,要不是猪尾巴和他的眼睛泄露了真相,她还真被他糊弄过去了,如果自己没有发现,他接下来会做什么?真的把她给扑倒在床上?
“我一向不多管闲事,你来算计我,我才将计就计。”刘长安拿起了两人中间条几上的一串葡萄啃了起来。
葡萄散发着清淡的玫瑰香,很好吃的样子,入口汁液流淌,清脆却有点不够甜。
“那刚才我要是没有认出你来,你将计就计要把我给强激安了?”秦雅南没好气地说道,她只是用了些小手段,刘长安的做法太恶劣了!他刚才演流氓可是真像啊,那一脸的色欲熏心后的骚样!
“没兴趣。”刘长安索然无味地摇了摇头。
“没兴趣?”
“没。”
秦雅南伸手抓了抓,手头竟然没有合适丢人的东西,有把吃水果的叉子。
刘长安把叉子拿到了手里。
秦雅南鼓着眼睛瞪刘长安,刘长安继续一粒一粒的吃葡萄。
他要是说什么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会适可而止,他会悬崖勒马,那都行……没兴趣?这不是说她作为女人,对他来说完全没有任何诱惑力?这就好像一个女人如果真的面临强激安,罪犯突然住手了,女人固然庆幸得救,然后罪犯来一句:其实你想多了,你长这么丑,我怎么会强激安你呢,其实我是在拍快手呢!
这样的人不弄死吗?
“你想试探我是不是叶辰瑜?”刘长安放下了葡萄,在秦雅南又开始气喘吁吁的时候,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秦雅南愣了一下,从没有必要的气愤中回过神来,她习惯性的按了按自己的胸口,才想起来自己穿着宽松的睡衣,再怎么也不可能把睡衣给涨坏了,她不由得看了一眼刘长安的睡衣,同样的色调,白灰的颜色上有黑色的条纹格子,两个人坐在蒂芬妮蓝为主调的客厅里,面对面地闲谈的模样,倒是有几分一家人居家生活的感觉,让人心中有些异样。
至于他说的话,秦雅南没有很激动,是啊,就是试探而已,他也没有直接承认。
刘长安站了起来。
秦雅南的眼神跟着他的背影。
刘长安走到窗户前。
“秋天快到了。”
秦雅南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他的声音变了!
刘长安拨开几枝探头探脑的树枝,拉上了窗户,然后慢慢转身走进了秦雅南的卧室。
秦雅南连忙跟了上去,刘长安已经走进了她的浴室,掩上了浴室门。
秦雅南就站在门外,也顾不得她把脏衣篓放在了浴室中央,里边装着她换下来的内衣裤。
“我和你说过,有些事情,经历过的人还活着,那就只是回忆,而不是历史。”
那改变了的声音隔着门传了出来,低低的,像洞箫的呜咽被梳理整齐,平平淡淡地把沧桑的感觉读了出来。
“对,我还是不能理解。”秦雅南依然习惯性地把手放在胸口,她有些紧张。
“历史,在绝大多数人,尤其是年轻人,刚刚离开学校的年轻人想起来,可能第一印象就是一本教科书,上边写着历史两个大字。”
“历史,这两个字很平淡,因为不管怎么样波澜壮阔的事件,写在书本上,记录下来,就是一片文字,让人翻阅,感受,想象而已……”
“就像看电影,不管导演和演员多么高明,多么让人感同身受,其实终究是一种事不关己的旁观而已。”
“历史,需要人去铭记,因为它很容易就被篡改,被遗忘,被淡漠……可是回忆不一样。”
秦雅南似有所悟。
“有些人还活着,那些惨痛的经历,那么山河破碎的时代,那些民不聊生的画面,那些刺刀举起婴儿的心碎,那些变成血红的沟渠河流,那些垂死挣扎的绝望……对于他们来说,这不是什么劳什子的历史,是他们的亲身经历,和依然纠缠着他们的梦魇,是绝不原谅的仇恨,是至今不曾愈合鲜血淋漓的伤口……懂了吗?”
秦雅南握住了浴室门把手,她心中自然有很多的感触,但是他突然说到这个话题,是不是因为他在告诉她,他经历过这些?
“你大概在想,我是不是在说明,我经历了这些?”
“是。”秦雅南感觉到那声音好像传到她身体里似的,手指一颤,松开了门把手。
“我并不是突然的感慨,也不是强行转移话题,只是你猜的没有错,我就是叶辰瑜,和叶巳瑾,秦蓬,有着共同回忆的那个人。”
刘长安拉开了门,走了出来,笑容温和,眼神中带着淡淡的缅怀,这份缅怀却是如丝如线地牵挂在了秦雅南身上,秦雅南眼睫毛轻轻抖动了一下,她知道他的这份缅怀,其实并不是因为她。
他的容貌也变了,秦雅南见过两次的那个人。
叶辰瑜!
那个在历史书上没有记录,只有寥寥数人回忆中存在的叶辰瑜!
那个容貌刻印在曾祖父书房照片里的叶辰瑜!
秦雅南看着他的眼睛,忘记了呼吸地停滞,也许是眼睛的缘故,她觉得在她眼前的其实还是刘长安,仿佛只是他把埋藏的回忆和尘封的画面,铺在了自己眼前,让她的感觉中充满了时空交错的玄妙。
“你真的是……真的是……”秦雅南看着刘长安,后退了几步,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秦雅南再次睁开眼睛,眼眸朦胧,轻轻晃了晃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这和以前的突然见面不同,给秦雅南的感觉,就是照片中和长辈们回忆中的那个人,在时光中消逝,又出现了。
她甚至没有怀疑刘长安只是掌握了这种变脸的能力,变成了“叶辰瑜”的模样来糊弄她。
因为她原来所有的线索都得到了验证,刘长安以前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的一些信息,总不可能就是为了今天来糊弄她做的伏笔吧?
“你真的……真的长生不死?不对,长生不老?”秦雅南用力捏着自己的指关节,盯着他的脸,他的手,他露在拖鞋外的脚跟。
“有区别吗?”刘长安略微有些疑惑地问道。
“当然有些……有些区别吧?”
“长生不老是一种生理和心理都保持年轻的状态,这才是真正的长生不老……如果空有一副不老的容貌,心态却暮气沉沉,实在太无趣了一些。”刘长安微笑道,“你依然可以把我当表弟,我不介意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不行的。”秦雅南有些语无伦次,“我……我还是叫你舅老太爷吧。”
“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