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舞听到这里,撇了撇嘴,暗道:“哼,这等负情忘义之人,那天没一剑结果了他,已经是便宜他了。”也不再深究此事,转了话题道:“兄台何故叹气?我就是随口一问罢了,不必放在心上。原来陈兄是忆大侠的徒弟,想来名师出高徒,阁下的武功定然是非常了不起的了。”
这本来仅是普通的客套而已,但陈俊德却没听出来,还道沈轻舞真心佩服自己,不由得很是高兴,嘴上却还谦逊道:“不敢当,师父的本事,我都还学不到万一,没得给他老人家丢脸。”沈轻舞微微一笑,又问道:“忆大侠今日大婚,我看忆府弟子个个忙的焦头烂额,你怎么不在里面帮忙,反而坐在这里。”陈俊德叹了口气,道:“我不想见到新娘。”
沈轻舞奇道:“这是为何?你师父大婚,厅上人人都赞他们男才女貌,天作之合,难道你竟不赞成这桩婚事?”陈俊德摇了摇头,道:“在我的心里,始终只有一个师娘。”沈轻舞皱了皱眉头,不由得联想起忆华兴始乱终弃之事,心想:“难道这‘江南大侠’也是这般凉薄之人?哼,当真有其兄必有其弟!”登时脸色一沉,问道:“你师父难道是停妻另娶?”
陈俊德忙道:“不是不是,这话从何说起?”沈轻舞这一下更奇了,忙问道:“那你为何反对?”陈俊德道:“我自小是在师父家里长大的,师娘一直待我很好,如今她刚刚过世,尸骨未寒,师父就忙着新娶,这……这……”
沈轻舞问:“这什么?”陈俊德道:“……我也说不上来,总觉得心里怪怪的,而且,这个新娘子也……也不好。”
听他这么一说,沈轻舞也来了兴致,又问:“怎么不好了?”
陈俊德叹了口气,道:“新娘子,是嘉兴来的,据说是师父的一个朋友,叫什么雪伊伊的,容貌虽好,还是忠良之后,但是……但是……但是她并非处子,不但嫁过一次,还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拖油瓶,我曾听新娘子唤他什么……什么……风儿……”
沈轻舞听得此处,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一口茶险些喷了出来,忙问:“风儿?难道是柳随风?”
原来这柳随风不是别人,前生沈轻舞投身魔教之时,他已是冥狱的勾魂使者,虽然他当时年纪很轻,甚至比沈轻舞还小着几岁,但因喜着黑衣,形容冷淡,凶暴怪异、令人发指,因此被江湖中人称为“黑无常”。他一身武功据说源自东瀛,阴符魔刀独步天下。他和沈轻舞、虚素秋、赵馨月并称“蝶舞寒秋,晓风残月”,也是莫汐颜手下最得力的冥狱四冥将之一。
沈轻舞虽和他分属同僚,但柳随风对自己的过去一直讳莫如深,因此沈轻舞所知也不甚多,只是隐约听说过他的母亲姓“雪”。此时她听陈俊德提到新娘名叫“雪伊伊”,又带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风儿”,是故有此一问。
陈俊德摇了摇头,道:“我只听新娘唤他‘风儿’,是不是姓柳,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雪伊伊嫁了我师父,这个‘风儿’也要改姓忆了罢。”
沈轻舞心里怦怦乱跳,直想:“怎会如此……怎会如此……柳随风……怎么会变成忆随风了?这……这……”隐隐觉得重生以来,许多事情似是都和前世不大一样了,但究竟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却怎么也想不透,脑子里一片空白。那陈俊德后头又说了几句什么,竟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正没做理会处,又有许多远客流水般涌到。沈轻舞定了定神,暂时抛开纷乱不堪的思绪,留心倾听礼赞唱名,见来人中有少林寺达摩堂首座绝生大师,“铁布衫”铁劲,八卦门掌门简一笑、云南沐府“乾坤刀”沐顺、左明珠夫妇等,倒有一大半是前世的仇家,然而眼下自己变成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恐怕这些人怕是一个也认不出自己了,不禁暗暗有些好笑。只管自顾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冷眼旁观,只见这些人有的互相熟识,有的也是慕名而从未见过面,一时大厅上招呼引见,喧声大作。
不一会儿,忽听得砰砰砰放了三声号铳,鼓乐手奏起乐来。知客、庄丁两行排开。众人都让在两旁。大厅门口又走来一位满脸胡须的年长道士,挽了一个道髻,身着杏黄道袍,手执浮尘,身背一口宝剑。却是那在碎云渊前山和沈轻舞有过一面之缘的全真派掌教赵真嵩。只听众宾客悄悄议论:“忆大侠面子真大,连全真掌教都亲自来道贺了。”
沈轻舞不愿在众人之间与他会面,缩在一个高大汉子身后向外观看,只见那赵真嵩甫进得大厅,后堂中便走出一人,却是器宇轩昂,颇见威严,正是“江南大侠”忆华庭。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赵真嵩面前,拱手执礼道:“复阳真人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忆某何以克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