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豪听她语气平缓,仿若无事一般,都不由得面面相觑,赵真嵩也是呆了一呆,脱口而出就问:“沈姑娘,你……没事吧?”沈轻舞也不答话,只是微微摇头。
赵真嵩见她神色漠然,似是连话也不愿再和自己多说,不由得长叹一声,道:“贫道说过的话自然算数……你带陈公子一起走罢。”却不知沈轻舞是拼了全力才平稳地说出一句话,此刻再想开口亦已不能。趁着赵真嵩有话在先,不肯言而无信,也不再上前阻拦,而群豪不知就里,见全真掌教也拿她不住,心下均各凛然,相顾失色之际,拉了陈玄生就翩然出了大厅。
两人走出忆府的大门,快步走出府门十余丈,转了个弯,见后面无人追来,这才稍稍放心。陈玄生惊魂甫定,朝沈轻舞拱手道:“多谢姑娘相救。”不料沈轻舞强撑了一路,此时再也掌不住,“哇”地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便倒。
陈玄生大惊失色,喊了一声:“姑娘!”忙伸手将她扶住,一探鼻息,只感到呼吸微弱,不由骇得手足无措。他呆了片刻,强自镇定心神,蹲下身来,把沈轻舞负在背上,快步而行,想要找个地方暂歇养伤,忽又想道:“沈姑娘今天为着我大闹忆府,又伤毙多人,若是有人趁机来寻仇,这可如何是好?”
暗暗计议了一番,打定了主意,扶了沈轻舞尽往人少屋陋的地方走去,越走越是偏僻,好容易找到一家小客店,眼见门口和店堂又小又脏,当下也顾不得这许多,闯进店房,将沈轻舞放在炕上,忙以自身真气替她疗伤。可惜他内功太差,忙活了半天,却是全然无效,沈轻舞仍是昏迷不醒,一摸她额头时,竟是着手火烫,可怜刚才剑斗群雄,英姿飒爽的女剑客此刻全然人事不知,忽又听她喃喃的唱:“一寸相思千万绪……”陈玄生忙问道:“你说什么?”沈轻舞却不回答,只幽幽而叹,又接着唱道:“世间谁人竟相顾……”后面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终于细不可闻。
陈玄生见她神智胡涂,不知所云,心中大急,便延请大夫为她开方用药以缓解疼痛,不想那些医生把了沈轻舞的脉搏,均是摇头便走,唯一个走方郎中开了一副偏方,说:“姑娘的病是没药医的,这张方子只是聊尽人事而已。”陈玄生看药方上定了些甘草、薄荷、桔梗、半夏之类,都是些连寻常肚痛也未必能治的温和药物,真真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中直想:“沈姑娘落得如此,皆因我之故,倘或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干脆把这条命赔了她便是。”打定了主意,反倒不似先前一般手足无措了,那沈轻舞时昏时醒,胸腹间有如火焚,四肢却是冰凉,有时烧得神志不清,口中犹不住念着:“一寸相思千万绪……”陈玄生也不去多管,只精心照料。
沈轻舞这一番昏迷,竟完全不知所之,有时微有知觉,身子也如在云端飘飘荡荡,过不多时,又晕了过去。如此时晕时醒,反复几天,到得第五日半夜时分,才神智略清,只觉四肢上下,周身百骸,无一不疼无一不痛,真如身受千般折磨、万种煎熬的酷刑,不禁呻吟出声。
陈玄生一直守在她身侧,这几天来也是疲惫不堪,正支着额头假寐,但床上有些微动静,登时便清醒了过来,见是沈轻舞神志已复,这才松了口气,知道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忙问道:“姑娘,你觉着怎样?”
沈轻舞看了看他,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微微笑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陈玄生见她重伤之余,虽只是轻轻一笑,但笑容竟说不出的动人,不觉神魂早荡,暗思:“若非亲眼所见,真不信她便在不多久之前,曾连杀数人。”当下忙收敛心神,道:“是客店。”
沈轻舞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是你救了我?”
陈玄生道:“沈姑娘,你舍命护我,在下纵然万死也不能报答万一,区区小事,又何足挂齿。”
沈轻舞摇头道:“我可不是……”刚说了半句,又忙咽住,她本想说:“我可不是要你报答。”但又自觉这话说了不如不说,自悔说的话急速了,不觉红了脸,低下头来。
陈玄生见她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那一种娇羞怯怯非可形容得出者,不觉心中又是一荡,正要说话,却听沈轻舞又问道:“陈公子,刚刚在忆府,那些人逼问徐鉴、周昂死时公子的去向,为何公子死都不肯说出?”
陈玄生想了想,叹了口气,道:“姑娘,你于我有大恩……”话没说完,忽听沈轻舞道:“我于你有没有恩,以后不要再提这个,我不爱听。”语气中似乎颇为不悦。
陈玄生不明所以,还道她侠义心肠,施恩不图报,心中更是感佩,应道:“好,这件事我本不该瞒着你,但我曾答应了别人,不把当时的情况说与第三个人知晓,大丈夫需言而有信,我……还要请沈姑娘见谅,但我可以身家性命发誓做保,这件事绝没有违侠义道。”